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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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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疼了。

     他想有个人在身边,用温暖的身体拥住他,陪他说话,驱散寒冷。

     对了,他把那些侍妾都遣散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以为这么做了,白茸便能回来吗? 他哪里做得不对。

     从哪一步开始错的? 沈长离曾以为,有许多东西比她重要,以为,她对他只是一件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她只是个因为意外,和他有过一次的平凡、怯懦、无趣的女人。

     他做事需要理由。

     他不爱白茸,所以,他不会为她放弃想做的事情。

     那些见到她时,克制不住的异样的情绪,奇怪的举动,不过是因为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有她在的时候,他会被吸引,目光落在她身上,也不过是因为族裔习性。

     习惯了,她也就不重要了。

     他怎么会可能爱她? 他不明白,他看她为他难过时,心中那一点升腾起的扭曲情绪到底是什么?是满足,还是怜惜心疼? 也不明白,他见到别的男人和她一起时,为什么他说话会那么难听刻薄。

     他有什么身份立场这样做? 他抱着这样的想法,直到她死了。

     他不愿意相信她死了。

     更不愿相信,她是被他刺激得心如死灰,愿意成全他和楚挽璃而死的。

     多可笑,每一次,都是他亲手送她上的路。

     * 炼化龙脉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

     他叫人把仙莨草熬药,送与沈青溯喝了,然后,将他送出了妖王都,十年之内不允许回来。

     与他从前炼化龙骨一样,是一场没有回头路的豪赌。

     他想要冲破九重霄的大阵,只有这一个办法可行。

     祭坛外被卫兵团团围住,巫师正在准备祭祀活动。

     华渚和宣阳把守在了祭坛外头,两人都很紧张,一句话不敢多说。

     暴雨入注的幽暗夜晚。

     男人正在趺坐,白衣,墨黑的发,与太极图一般的设色。

     那一面铜镜,放在他的手边。

     离祭祀开始还有半个时辰。

     开始了,就没有回头路。

     酉时,天空只剩一线暗金色的晚霞,藏在降下暴雨的黑云之中。

     他化回了原身,一条巨大的,遮天蔽日的银龙。

     吞噬了位于祭坛中的紫雾。

     紫雾极为浓郁,若隐若现,隐约可见,凝为龙形。

     将龙脉归纳入丹田后,炼化方可开始,需要持续半个月的时间。

     沈长离走出祭坛时,面容似乎如常,与往日没有任何区别。

     巫咸问:“感受如何?” 他刻意指了指头颅:“还清醒吗?” 沈长离精神状态一直很让他担心,这一次,他最怕的,也是他无法驾驭这股力量,陷入精神错乱。

     沈长离浅浅一笑:“无事,很清醒。

    ” 他瞳孔颜色似乎比平时更浅些,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与进祭坛之前。

     华渚笑:“同根同源,定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 他想的很乐观。

     宣阳瞧着沈长离模样,眸底压下几分担忧,与心事重重的巫咸对视了一眼。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炼化第一晚,是最重要的一晚。

     沈长离独坐于寝宫中。

     未等他正式开始炼化。

     男人似感应到了什么,墨黑的睫毛敛起,睁眼,意识瞬间清明了过来。

     那一面小小的镜子,亮了起来。

     竟然在这时候亮了起来。

     沈长离看着那一面镜子,竟有些难以置信,不该摆出什么反应来。

     十年的悄寂后。

     她竟然用了这一对镜子。

     上次见面时,她为何不提起? 他修长消瘦的手指,捏着那一面镜子,少见的,竟然有些犹豫与迟疑。

     随着他灵力的浸透,镜面亮了起来。

     他清晰看到—— 镜子对面。

     一对青年男女坐在一起,正在说话。

     她在给那个男人笨手笨脚剥枇杷皮。

     沈长离看着,血一分分凉了下去,只是,他没有移开视线,似无动于衷。

     从前白茸不会剥果皮,她脸皮薄好面子,也不喜欢被侍女服侍,都是要他剥好,有时候要喂到她嘴边来。

     两人腰间都配着玉佩,一对的龙纹玉佩。

     白茸也看到了他,没料想,这一次竟然寻到了他单独的时候。

     她放下果子,净了手。

     沈长离面容苍白,几乎没有血色,披散着墨黑的发,浅色像是琉璃的眼,似乎有些罕见的,微微的湿润,消瘦的脸颊英俊干净。

    比起那一日在花楼放荡的样子,倒似恢复了几分从前清朗君子模样。

     她什么也没说,听到对面传来男人清凉淡薄的声音。

     “为何不让他喂你?”他说,“像从前的我那般?嗯?抱在怀里,哄着喂。

    ” 她不是很喜欢吗?脸蛋红红的,他那时候,就很想把她按在怀中,从内到外亲一轮。

     这疯子。

     沈樾原本正在沏茶,闻言有些诧异地四尺逡巡,想看看是谁在说话。

     她切断了镜子,低声与沈樾说了几句话,他点头,便先退出去了,白茸方才又拿了镜子。

     沈长离扬眸朝她一笑。

     似乎对她方才的话置若罔闻:“怎么,怕他听到了?这是那日你在花楼中一起的人吧。

    ” 不知从哪一个时间点开始,或许是从她上次逃跑开始,他终于懒得装了,不再低声下气伪装,而是彻底恢复了疯子本性。

     “一起逛花楼,怕被他发现我?你待他倒是真不错。

    ”他唇边勾起一抹笑,“白茸,你们在一起时,对他有对我那样多的要求吗?” 不然,对他多不公平。

     他和她一起的时候,不允许他逛花楼,不允许他有妾室。

     疯子。

    有病。

     从头到尾,沈长离似乎都一直把她理所当然视为一件他的私人所有物,她身边不能存在任何一个异性,否则就要承受他这样的羞辱。

     多可笑。

     “沈长离,你迷途知返吧。

    ”她声音略微变化了,“你退兵吧,不要再错下去了。

    ” “化露池可以涤荡魔气,若是你即时悔悟,卸下所有修为。

    去九重霄,定期用化露池水浸泡,用你的余生来忏悔赎罪,或许还有得救的希望。

    ” 她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让他想起,神女祠堂中,香火笼罩里,那一樽悲悯的神像。

     这样高高在上,博爱众生,与己无关的悲悯。

     明月高悬,他想把她拉下,据为己有,让她与他一起,永远陷在泥淖之中,一起腐烂。

     “赎罪、迷途知返,那要如何收场?”他低低地笑,“卸掉这么多年修炼的修为,九重霄此后,会如何对付我?对付我的子民?” “还是说,你是想叫我像天阙那般,再一次那样愚蠢无用地死在你剑下?” “至于退兵,白茸,你用什么作为交换?若是你允诺,此后你回宫中,安心来当我的女人,当溯溯的母亲,永生不得离开,我便可以考虑。

    ” ……白茸沉默了许久:“那便没什么好商量的了。

    ” “你知道吗?这琅嬛镜是专给情人用的。

    ”男人轻轻一笑,那双上挑清凌的凤眼看向她,“白茸,你很怕方才那男人听到我吗?” “我不怕你让我看到他。

    ”他朝她笑,“你可以给我们匀出不一样的时间。

    ” 这镜子委实太清晰,他笑容里,那一点糜艳颓废的魔气分外清晰,男人锁骨上那一点清晰朱砂痣,都那样清晰明显。

     “你真的变了。

    ”她最后说,无喜无悲,“变太多了。

    ” 无论是与天阙还是沈桓玉。

     镜面已经被切断了。

     沈长离捏着镜子。

     他低垂着眼睫,长久地看着那一面已经平息的镜子,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她不了解您的身体。

    ”宣阳低声说。

     已经来不及了。

     沈长离身上不止是魔气的问题,已经深入骨髓的骨毒,残余的药物,未炼化的龙脉。

     九重天也不可能允许废掉全身修为的他,平安无事地活下去。

     既已走到这一步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暴雨越下越大。

    沈长离记起,他们方才腰间挂着的那一对玉佩。

     分明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可能是通讯玉令,就就像是他与她的琅嬛镜一样。

     却是这一次,最刺痛他的地方。

     “我的玉佩呢,拿过来。

    ”他哑声说。

     宫人端着那一只朱漆匣子,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他打开了那个匣子。

     里头,静静躺着一支寒玉簪,一对儿玉佩。

     都是是他亲手雕刻的,给他们订婚用的聘礼。

     匣底贴着一封信。

     “绒绒,自此一别。

    祝平安顺遂,一世无虞,玉。

    ” 他掰断了这簪子,把玉佩也砸破了。

     很快,就成了一堆玉碎。

     他低着头,眼睛看不太清晰,索性手指把这些笼在了一起,手指被割破,出血了,他没注意。

     他变了吗? 或许,是变了吧。

     他对自己性格的劣根性,阴暗卑劣极端了解。

    只是因为从前,那些年,有她在身边,他享受着她源源不断的,丰厚,慷慨,充裕的情感上的回馈与滋养,方才可以维持住表面上那一层知书达理的贵公子的皮。

     暴雨越下越大,他头很疼,混乱的记忆,情感,甚至思绪。

     这一瞬间,剧烈的让人难以承受情感,让他的视线陡然一黑。

     似乎来了许许多多人,在叫他。

     只是他也听不太清。

     剑修的手极稳。

     曾经,他的手握杯盏的时候,酒面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晃动。

     “别喝了。

    ”宣阳抢走了他手中酒杯。

     “有药吗?” 宣阳轻轻摇了摇头。

     许多人围了过来。

     有大夫,有巫师,还有臣子。

     他站起了身,看不清了,也暂时失去了灵视,似是撞上了什么地方,他也没在意。

     似乎有很多人,在说什么。

     他似乎在找什么,很急,甚至有些失控的失态,一直在找,一间房接着一间房找。

     宣阳拉了他袖口,随了一路,终于还是轻轻说:“陛下,白姑娘不在这里,您是找不到的,还是先回去歇着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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