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星月难以相信地看着这对不过十六岁的双胞胎撒旦自编自导自演的好戏,偏偏那白豆腐般的脸写满了天真无邪,让人气不打一处来,却无处发泄。
她一下子明白了,马猜以往的日子有多痛苦,像是做手术不给麻药,也像伤口遇见盐,或者是浑身涂满蜜糖掉进蚂蚁窝。
而她竟然让他向这样可怕的家庭求助,她到底欠他多少情!
“对了,大哥,我不是记得你离家前说永远不会回来找我们吗?”
“食言而肥哦。
现在是不是用光了钱,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回来找我们呀?”
“如果他像小狗一样汪汪汪叫三声,我这么善良,肯定还是会同意的。
”
卓星月注意到马猜握紧了拳头,青筋暴露,却剧烈地颤抖着垂下手臂,挥不出一拳。
因为他一直当他们是弟弟,然而他们从没有把他当哥哥。
“够了!”卓星月怒吼一声,一次把一个踢倒在地,一次把另一个踢中根部。
这本来是她以前学来对付费勒的,却在这里派上用场。
她顿时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这样的动静终于引起远处马会长的注意,他过来看见躺在地上装受伤很严重的两个儿子,急忙叫救护车,从头到尾忘了问马猜怎么样。
虽然马猜表面没有伤,可是心里的陈年伤口又一次被撕破了,鲜血直流。
双胞胎被抬上担架时,不忘一直骂个不休。
卓星月不由地伸出手想去蒙住他的耳朵,反被他握住手,凝视着她受伤的面颊说:“你知道吗?从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就一直渴望,谁能在他们面前为我说句话,帮我一个忙。
直到你终于出现。
我知道你不希望我帮你,可是我说过,你值得的。
”
从这一刻起,她百分百值得他付出一切。
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证实双胞胎只是喊得厉害和装得可怜罢了,实际上毫发无伤。
马会长无颜再回酒店,只打来电话,告诉卓星月:“他们不是故意的,也只是受人怂恿。
有个叫唐兰曦的女人联系上他们,说我借开会的名义偷偷来见马猜。
他们就吃醋了。
”
唐。
兰。
曦。
卓星月挂掉这通电话,立刻冲动地拨给杨决,本意是指责唐兰曦把马猜无辜卷入这场纷争,而冲动是魔鬼,她在以后的人生一直后悔这个电话的每个字,每个词,每个语气。
她在不恰当的时候说了很伤人的话:“杨决,你能不能管好你身边的唐兰曦,请她不要故意生事!我知道她是为了你出气,她不满马猜帮我赢了你……”
“星月,我们可不可以等会说……”杨决的声音很疲乏,轻得像要飞走离散的蒲公英。
她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继续痛快地说下去:“你一直猜疑我和马猜不清不楚。
难道我是你的私有物吗?难道我不可以有自己的朋友吗?就算我们在一起,你也没有权利干涉我的自由,何况,我们已经分手了!”
她那时多无知,没有听见杨决的那头有许多人乱糟糟的哭声,似乎人在医院的声响,还有杨决喉咙里传来的哽咽声。
“卓星月!”他的声音忽然放大,仿佛地动山摇,“你可不可以不要在这种时候吵这种架?你知不知道我爸刚送进急救室?我手里正拿着一张病危通知单!我很失望,真的。
”
说完,杨决砸了手机。
那一瞬间,手机和墙壁撞击出如同彗星撞地球那么惨烈的声音,像是他崩坏的心发出来的。
这晚以后,柳叶刀论坛彻底告一段落,酒店运营重上正轨,馨姑妈让方君把之前辞退的员工重新请回来。
重新团圆的员工们相互拥抱,庆祝猫星酒店终于解除危机。
然而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得到解决,那就是谁来继承这个酒店。
卓星月拯救猫星酒店于危难之间,而方君从酒店微时服务至今。
两个人都对酒店作出了巨大的贡献,这绝对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馨姑妈最后的决定是:“你们是我的左臂右膀,我不希望委屈你们任何一个人。
我希望用最公平的方法筛选出继承人。
那就是——业绩比赛。
我的时间不多了,只能给你们每个人一个月,谁的业绩高,谁就继承酒店。
”
方君和卓星月都乐于接受这个选拔方式。
公平竞争,能者居之。
搬回来的魔星一听说是用这样的方式来确立继承人,无聊地打个呵欠,懒洋洋地吩咐服务生:“所罗门的毛发需要保养了,给它做个金箔SPA。
”
接着,他向卓星月邀功:“喂,我一个人就可以帮你赢得继承权吧?”
看着泡在黄金汤里的所罗门,鼻尖上顶着一片金箔,她好气又好笑。
她必须承认,如果没有魔星,她一定会输得很难看。
只不过,就算魔星是建店以来最挥霍的客户,架不住方君的老客户资源多,第一周的业绩结算,她落后一点点。
她必须去拉新的单子回来。
而这一次,绝对不能让马猜插手。
面对他,她怕自己越欠越多。
她目前唯一能帮他做的事就是帮他找亲生母亲。
马会长给了一个地址,但那是多年以前的,楼去人空。
酒店的人脉广,她到处询问,积极地寻找线索。
今天从方君那传来了新的线索。
卓星月忙完手头的事就去白沙滩找马猜,消息不算好,马会长给的地址有两个女人合租,旧楼拆迁后就各奔东西,今天查到其中一个女人已住在精神病院七八年,另外一个暂无消息。
卓星月一边在心里组织语言,一边往彩绘店走去,近了,抬头望去,她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
杨决……怎么可能?自从上次赌约失败后,他有什么理由再来到这个伤心的小岛?这里只有一望无际的悲伤回忆。
可事实就是这样出乎意料,杨决不说一声就来了,与马猜在小小的店里对峙。
他带来一份礼物放在桌上,马猜让他拿走。
尽管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是送礼背后的原因一定不单纯。
杨决一边神色如常地解开包装礼物的缎带,一边不卑不亢地介绍:“这是你最爱看的那本《恶之花》的一页诗稿。
这份礼物虽然珍贵,但比起我要拜托的事不值一提。
”
马猜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心思细腻得让人佩服。
黑色天鹅绒的长盒里露出一页发黄的纸张。
杨决继续说:“人们总是在书中安慰和共鸣。
当我看到诗人波德莱尔的生平介绍时,我一下明白了你为什么喜欢他的诗,他幼年丧父,母亲改嫁,继父不理解他的诗人情怀,他也不满继父的高压专制,他恨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但很爱亲生母亲。
就像你一样,马猜。
你恨与你毫无血缘关系的养父,但你爱那个失踪的生母。
那么,你决定接受这份礼物吗?”
杨决把盒子递到马猜面前,还是被推开了,马猜不为所动。
“不必了。
你有什么事直说吧。
”
杨决合上盒子,自嘲地笑笑:“其实我没想过自己会有求你的一天。
就算我知道在我缺席的时光里,是你一直守护在星月的身边,可是我总觉得你赢不了我,甚至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一个对手,只当你是一个对她痴心妄想的护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