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为首的正是王玄策!
原来,王玄策比玄奘早两个月抵达了西突厥,他是不良人的贼帅,负担有情报任务,做完明面上的事,就在突厥四处游荡,搜集信息。
今天是刚刚返回。
另一人是高昌使者,麴智盛和欢信都认识,是高昌国的都官郎中许宗,他此行是专门来看望玄奘。
但玄奘又觉得奇怪,因为都官在高昌专门负责刑事缉拿,类似大唐的刑部。
出使突厥,麴文泰怎么派来个刑事官员?
这会儿正在酒宴中,玄奘也不好细问。
统叶护特意将二人安排在玄奘旁边。
玄奘望着王玄策,几个月没见,这位贼帅晒黑了,但更结实了,精力旺盛:“大帅,这次来突厥王廷,大有收获吧?”
这个称呼让王玄策愣了一下,顿时笑了:“当然有收获了。
大唐灭掉了东突厥,下官这次到各部落做客,无不被待为上宾。
牛羊酒水被赠了好几大车,可惜,怎么就没人赠送几个胡女?”
“阿弥陀佛。
”玄奘低声诵念,“莫贺咄也忒小气了。
大人送他如此大礼,他却不能满足大人所好。
也罢,等大人回到长安,必定能加官晋爵,长安市上,还怕没有胡姬为大人压酒?”
王玄策勉强笑了笑:“法师,莫贺咄跟我可没有关系。
”
“是吗?”玄奘道,“贫僧想问一句,那瓶子里可能装下整个突厥?”
王玄策的脸色严肃起来,他拿起面前盛酒的瓶子,摇摇头:“不能。
下官认为,大唐端起这瓶中之物,愿意喝的人自然会喝醉,但不愿意喝的人,我大唐也不会勉强。
”
玄奘点点头:“莫贺咄自然便是这愿意喝醉的人了。
”
“我没有劝他,”王玄策坦然道,“他抢了去自己喝。
”
两人语带机锋,正在聊着,统叶护刚被众人劝了几杯,醉醺醺地扭头问:“两位在谈论什么呢?我似乎听见大唐和突厥的酒量。
”
“哈哈,”王玄策笑道,“可汗,下官在和法师比较,大唐人和突厥人的酒量,谁更大。
”
“那当然是我突厥人酒量大了!”统叶护瞪着眼睛大喊,“众人说,是不是啊?”
大帐里都是突厥豪杰,一起起哄。
统叶护也醉了,大叫:“看来大唐使者是不信的,我们突厥男儿,有没有胆量让他见识见识?”
当即就有二三十个突厥贵族来跟王玄策拼酒,王玄策顿时傻了。
这一场酒宴还没到半截,他已经口吐白沫,人事不省。
酒宴到黄昏时分才结束,玄奘和麴智盛等人回到居住的帐篷,许宗随即前来拜访。
此时欢信也在,许宗鬼鬼祟祟的,朝欢信使了个眼色,欢信会意,急忙退了出去。
玄奘有些惊讶:“许大人,您这是为何?”
“法师,三王子。
”许宗低声道,“下官此来,一则是陛下惦记法师和三王子,让下官来看望看望;二来,陛下让下官给法师带来个东西。
临行前他一再叮咛,这个东西,只能让法师和三王子看到。
”
麴智盛好奇起来:“什么东西?”
许宗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只铁匣。
麴智盛一把拿了过来,许宗急忙叮嘱:“三王子,此物千万不可翻动,只能平放。
”
麴智盛愕然:“什么东西?金银财宝吗?”
许宗苦笑,麴智盛摸索了一下,掀开盒子。
铁盒一打开,一股呛人的石灰味道扑面而来,麴智盛打了个喷嚏,然后他定睛一看,忍不住“啊”的一声惊叫,险些失手掉在地上。
饶是玄奘禅心不动如山,也不禁脸色一变,浑身寒毛直竖。
——那铁匣子里,赫然盛着四个眼珠!人类的眼珠!
铁匣子盛了石灰,石灰上铺着厚厚的草纸,四个挖出来的眼珠就放在草纸上。
虽然已经有些干瘪,但瞳孔、血丝和血管清晰可见,从血管整齐的切面来看,竟然是被人以利刃从眼眶中挖出来的!
“这……这是谁的眼珠?”玄奘骇然不已,“陛下为何送贫僧这个东西?”
许宗见玄奘脸上有些怒气,急忙解释:“法师请息怒,这眼珠不是从活人身上挖出来的,是从死人身上挖的。
陛下交代,这个物事一定要让法师亲眼见到,说您一看就会明白。
”
“贫僧不明白,陛下为何从死人身上挖出四个眼珠?”玄奘知道麴文泰对子民并不残暴,相反是西域难得的仁慈之王,但对他这种举动,也觉得难以接受。
“法师,这四个眼珠分别属于不同的四个人。
”许宗指着铁匣子,低声道,“这边的两个,是死在井渠中的亡隋流人,这边的两个,是那日在高昌城外被大卫王瓶杀死的焉耆骑士!”
玄奘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许大人,父王干吗挖出他们的眼珠?”麴智盛这时也缓过劲来。
这两起事件,都是他亲身经历,说起来自然熟悉无比,但对麴文泰的举动也充满不解。
许宗不说话,小心翼翼地把草纸从盒子里拿出来,将四个眼珠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块漆黑的东西。
“这是什么?”麴智盛问。
“磁石。
”许宗把磁石放到了眼珠上面,“法师,三王子,请看。
”
他拿着磁石在眼珠上面悬着,过了片刻,那眼珠的瞳孔之中竟然有个小黑点在缓缓蠕动,看得两人脊背上寒气直冒。
许宗渐渐抬高磁石,只见眼珠里慢慢拱出来一根细细的长针!那针细如发丝,长有两寸,通体银白色,但既然能被磁石所吸,料来是钢铁所制。
许宗将银针拿在手上,托到了玄奘的面前:“法师请看!”
玄奘早已经看得呆了,一颗心怦怦乱跳:“许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法师想必也知道,您离开高昌的时候,陛下正在收拢三国战死者的尸体,打算送还给焉耆三国,缓和一下彼此的关系。
”许宗脸色也很难看,声音里带着惊悚之意,“下官是都官郎中,陛下就将此事交给了下官。
在高昌城外,一共收拢了焉耆三国的尸体一千三百二十六具。
因为是战死,动辄断肢断头,其状惨不忍睹。
陛下仁善,说生恐他们的父母妻子看到死状凄惨,心里难受,就命下官好好整饬,然后再成殓。
”
玄奘感慨不已,麴文泰此举绝不是伪善,他无论对高昌的官员还是普通百姓,都关爱体恤,甚至对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