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是整张脸都皱到了一块,瞧来又惊又怕。
麴文泰顿时慌了,挣脱搀扶的小太监,疾步走上去:“如何?如何?德勇有没有事?”
“陛下,刺客已经肃清。
”朱贵声音颤抖,“二王子没事,可……可王妃已经被射杀了……”
“哦。
”麴文泰松了口气,“那贱人,死了就死了吧!”
宿卫们把两扇门板并排放在了地上,一边是麴德勇,一边是王妃。
麴德勇牙关紧咬,额头青筋绽出,气息粗重,但人还在昏迷中;王妃侧卧在门板上,浑身都是鲜血,背上还插着两支利箭。
麴文泰看也不看王妃一眼,立即蹲在麴德勇面前,伸手抚摸着他,低声呼唤:“德勇……德勇……对了,”他急忙回头叮嘱,“快去把本王延请的那些名医找来!快快快!”
当即有小太监撒腿就跑。
麴德勇仿佛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努力挣扎,但手脚似乎被无形的东西束缚着,一动不动。
麴文泰看得忧心忡忡,扭头问玄奘:“法师,德勇这是怎么了?”
玄奘正蹲在王妃身边检查,听到他的话,愣了一下,低声道:“陛下,王妃还活着。
”
麴文泰哑然,看了王妃一眼,果然发现她的睫毛还在颤动,手指也轻轻地动着。
麴文泰的怒火顿时勃然而起,但玄奘就在旁边,他只好按捺情绪,道:“法师,这个女人害我如此之深,弟子实在是……”
“贫僧知道。
”玄奘劝解,“我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
此事陛下也未尝没有错处,事已至此,还是先把人救过来再说。
”
玄奘这话说得甚重,麴文泰是佛家居士,自然懂得。
这两句是《华严经》里的句子,就是说,你与她以前所造的诸般恶业,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是源于自己的贪嗔痴念。
后面还有两句,玄奘没有说出来: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如今你该后悔那些罪孽,真心实意去忏悔。
麴文泰知道玄奘给他留着面子,只好闷闷地点头答应:“弟子晓得了。
”
这时,王妃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
玄奘俯下耳朵,王妃的眼睛慢慢睁开,凄凉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麴德勇,喃喃道:“小心……”
“什么?公主,您说什么?”玄奘没有听清。
“小心……德勇……”王妃挣扎着道。
玄奘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忽然朱贵一声惊呼:“陛下,小心!”
麴文泰愕然回头,只见门板上的麴德勇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眸子里一片血红。
他嘶吼一声,有如僵尸仰面坐起,双手咔地扣住了麴文泰的脖子!
“德勇——”麴文泰惊骇起来,双手推着他,朝四周喊,“快救本王!”
宿卫们呼啦啦地围过去要将二人扯开,但这时麴德勇有如一只野兽一般,张开白森森的牙齿,一口咬了下去。
麴文泰伸出胳膊抵挡,麴德勇一口咬在他胳膊上,顿时鲜血喷涌,麴文泰一声惨叫,麴德勇趁机将头拱进他脖颈,寻机要咬断他的脖子。
麴文泰一把搂住他的头,狠狠地将他的嘴巴按在了自己脖子旁边,两人就这么搂抱着,翻来滚去。
麴智盛、龙霜月支、泥孰等人早已经看呆了。
玄奘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急忙喊着:“快!快!分开他们!”
但这时两人搂抱得太紧,根本分不开。
麴文泰被麴德勇压在下面,他最近一直生病,身体虚弱,根本抵挡不住麴德勇狂猛的力量,很快那牙齿就要咬着脖子。
麴文泰面孔涨得通红,却没有丝毫办法。
这时朱贵从一名宿卫手里夺过弯刀,倒转过来,把刀柄塞向麴文泰的手:“陛下,拿刀!”
玄奘一怔,顿时脸色大变,叫道:“不可——”
朱贵朝他瞥了一眼,还是将刀递了过去。
麴文泰这时被掐得几乎窒息,本能般地拿过弯刀,随手刺了出去。
噗的一声,那刀刺进了麴德勇的胸口。
此时麴德勇正要一口咬断麴文泰的颈部动脉,刀锋刺入前胸,他浑身一颤,顿时没了力气。
麴文泰使劲推开他,惊魂甫定地滚爬到一边,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看自己手中的弯刀和鲜血,又看看浑身鲜血的麴德勇,一时竟吓得呆住了。
玄奘也惊呆了,他知道,自己犯了个错误!一个天大的错误!
“德勇……”门板上,王妃流着泪亲眼见证了这一幕,喃喃地呼唤着。
也许是因为王妃的呼唤,也许是因为这一刀刺入体内的剧痛,麴德勇似乎清醒了,他艰难地撑起胳膊,摸了摸胸前的伤口,望着麴文泰,露出苦涩的笑容:“父王……咱们的仇怨……了了吧?”
“德勇——”麴文泰嘴唇哆嗦着,只知道傻傻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麴德勇随后凝视着王妃,眼神里透出无限的温柔,艰难地朝她爬了过去,身下拖出长长的血痕。
王妃也翻身滚下门板,挣扎着朝他爬了过来。
谁都没有动,这对曾经大逆不道的乱伦恋人,这时似乎给了人们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地上的两条血痕慢慢地会合,麴德勇攥住了王妃的手,一寸寸地挨到她身边,王妃将他抱在怀里,满足地叹了口气:“德勇,咱们到底还是死在一起了。
”
“玉波,”麴德勇躺在她怀里,大口喘着气,嘴里咕嘟嘟地冒着血沫,“是谁……是谁伤了你?我……我要杀了他……”
“不要问了!”王妃将自己的脸贴在他脸上,“归根到底,咱们都做了别人的棋子。
这会儿要死了,就不用计较了!德勇,我真的很幸福。
”
麴德勇的目光渐渐涣散,声息低了下去:“我也是……”
王妃怜惜地将他脸上的血污擦得干干净净,嘴里慢慢地吟唱着:“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
穹庐为室兮毡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歌声凄凉,月光澄澈,那歌声仿佛揉碎在月光里,一片片沁入众人的心坎。
“德勇,陪我回家吧!”王妃的头慢慢靠在麴德勇的肩上,一动不动了,脸上仍旧带着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