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36节

首页
下动了动,表示领受了他的交代。

    他这时看见自己戴白手套的手拿出一把钥匙——这把钥匙在菁妹决心跟他远走高飞时便自然地又交回了他这里。

    这把钥匙是一个重大象征。

    他看见自己的手狠狠一拧。

    钥匙便松动了里面的锁。

    他突然觉得手上的白色手套真是可怖地白,白得他不再认为那是他自己的手。

    白色的手抽出钥匙,自己熟门熟路地将它揣回西装口袋。

    钥匙却错过了他的衣袋,落在了地上。

    那是一把女人的钥匙。

    上面一个彩色玻璃的粽子,粽子下边,拖了一根丝穗。

     我想不出刘先生当时的脸色。

    他雪白的手套抓住乌黑的楼梯扶手,马上破坏了那上面均细的一层丝绒般的灰垢。

    刘先生平时上这楼梯非常小心,不让自己的手去碰那扶手。

    但他这会儿要靠它把自己搬上一级级台阶。

    当他走到两段楼梯之间的空地时,一个粗大嗓门在他身后响起:你是干什么的?! 他回头,见发出这样不斯文声音的人站在楼梯底部,门外亮着的天色与他穿军装系绑腿端冲锋枪的身影构成了一张底片。

     刘先生不知自己回答了一句什么。

     但那端枪的身影使他意识到他或许讲了句冒犯的话。

    他还意识到这军人是个卫兵,他的冲锋枪朝一个侵入他警卫范围的人发射是正当和理所当然的。

     卫兵十分敌意地说:问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殷恬菁的朋友。

     你下来。

     我是来…… 下来! 他发现自己收回了那只踏在木头楼梯上的脚。

     我叫你下来! 他发现自己已经乖乖地迈开下降的步子。

     卫兵说:这是你随便能去的地方?!你要再敢往上走一步,我叫你出去你知道不知道?! 他想,这城市原先所有的三教九流都被打乱了,因为突然出来了这么一个最新的优越阶层。

    这个年轻的士兵一身土布军装,语言里充满大葱气味,(这气味被三教九流的上海人统认为是臭)他敢对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绅士骄成这样。

     刘先生感到尊卑、贵贱、优劣、文野,全被打散;似乎两个牌局之间,一切都在被洗牌。

     他对卫兵说:那么,劳您驾去请殷小姐出来。

     没有允许,任何人不能打扰首长。

     殷小姐要搭晚上八点的飞机…… 这我不知道。

     我是来接她的。

     卫兵看他一眼。

    是正面人物看反派那个看法。

     刘先生想,他在这支军队眼里,大概就是反派。

     我看着心脏监测仪屏幕上的曲线,读着四十多年前碎了的那颗小布尔乔亚心脏的记录。

    我想刘先生当时一定以他风雅的高姿态平衡内心的狼狈和屈辱,走到了门外弄堂,故做轻松地告诉雪芙莱的司机再等一刻钟。

    他做出不与卫兵一般见识的模样,掏出烟盒,点了根烟。

    卫兵的双眼和他的枪口一齐黑洞洞地瞄着他。

    一刻钟过去,他看了一眼亭子间的小窗,窗帘淡蓝色,洒着细碎的白花。

    窗帘和窗帘后的女人相配至极。

     刘先生在第二个一刻钟后哑着嗓音对司机说,走吧。

    他意识到两只白手套有了漆黑的掌心。

    他把它们摘下来,扔在车内的地上。

    他想,心碎
上一页 章节目录 下一页
推荐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