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索尔仁尼琴?”
“你不同意我的比喻?”
“同意,同意。
”你那比喻是,偌大个索尔仁尼琴被盛在竹篮里,随波漂流。
这个喻象可不怎么样,比较恐怖。
而且巨大的婴儿一从竹篮里站起就骂美国的大街。
“对了,下次我想听听你谈谈你的父亲。
”
“好的。
”不过我真想跟人讲的,或写的,是我的母亲。
她从家里出逃,去拼打男人们的天下时,还不足十六岁。
你怎么一字不问我这了不起的母亲?……
躺在床上,我一遍遍回忆我上次讲了哪些有关我父亲的话。
不能说错一句,错了一句就会被认为是谎言。
我看着外面的路灯从百叶窗缝进来,把完整的黑暗拉成一丝一丝。
牧师夫妇开始做爱了,他们逐渐调整了方式,为了我好,他们现在闷声不响地作乐,在黑暗中不分你我,仅是地板的微微颤悠传到墙这边来了。
黑暗似乎应去了一墙之隔,他们把我容纳到他们健康、年轻的夜晚活动中去了。
我快要在别人的节奏中睡去时,主卧室的门打开,先是牧师进了浴室,然后,是他年轻的妻子。
水声飞溅,如同年轻的笑声。
不知我母亲最初热恋我父亲的时候,是否对做爱有过如此的兴趣……
我母亲从芦苇遮蔽的小路一步登上两丈宽的大路,回过头。
伏摇的芦苇已愈合如初,不再有退路可走。
除了我之外,母亲村里的人没有一个能找到应家三小姐的下落。
十六岁的母亲从来零嘴不断,出村子前还在杂货店买了一包梅子。
出了村,又叫住一个卖熟老菱的,用她的绣花手绢兜了一斤老菱。
我知道,只要顺着小路上的菱角壳、梅子核寻下去,便能找回秘密出逃的母亲。
母亲从来没走过这么长的路。
要不是她准备了充足的零嘴一路给她打岔,先是走这段路的无趣,也会烦得她受不了,到不了路的三分之一,她便会对自己说:算了算了。
她这时找了块土包,把原本包菱角的绣花手绢铺上去,这才提一提旗袍,坐了下去。
她穿着棉纱长筒袜,没有城里少奶奶的丝袜那样薄,也是精纱细纺的。
走了十多里地;母亲感觉袜子从膝盖褪到小腿,又从小腿褪到脚踝,绝大部分的路途,她是把两条长筒袜踩在脚心走过来的。
若没有零嘴分她的神,母亲不可能受得住缩成两团,硌得要命的长筒袜。
母亲把长袜子从脚板下面一路拉上来,拉得平整光润,她心里一阵难以言喻的好受。
她眼睛向路西头望着,手把鞋子提起,仔细倒尽里面的沙土、草根。
然后她从随身挎来的蓝色印花包袱里,拿出一块光洋。
余下的她还有九块光洋,它们都去了之后她靠什么吃饭,她是不去想的。
我母亲主意很大,九块光洋之后的日子她肯定过得下去,并过得不差。
路的西头来了辆汽车。
车顶上绑着四五个皮箱,十多个铺盖卷。
车子蓬头垢面,四个轮子上肥厚一层泥土因而使它们看去肿胀、笨拙。
我母亲朝它挥一下胳膊,汽车在她面前停下。
她回身弯腰,去拾那条垫在土包上的绣花手绢。
我知道母亲在无论多么十万火急的情况下,都不会脑子一热丢失一条手绢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