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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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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只要一睁眼,我立刻把这些话讲给他听,他一定承认我有道理,他会在我的劝导下想开。

    可是他就是不肯醒来。

     我翻个身,面朝窗子。

    外面雪停了好一阵了,沉淀的雪使四野白亮。

    阳光照在这个初冬的早晨,被雪多倍扩张了亮度。

    亮度饱胀得厉害,从卧室拉得严丝合缝的窗帘上溢出来;不是从缝隙,而是渗透密度极高的经纬,使这乳白窗帘成了白亮冬天的一部分。

    卧室的一切都有了柔软的白亮轮廓,像是刚刚从埃及沙漠出土、被考古者的刷子刚刚刷去最后一层细沙的物件,西班牙式的五斗橱上一层硬币——安德烈一进卧室先把口袋里的硬币掏出,扔到橱上。

    一把圆形沙发是供人坐在落地窗前读书的。

    另外一个英国式的秘书写字台,上面的花瓶和写字台一样保守。

    花瓶里的花是我十月底来的时候安德烈买给我的,这时全干了,是普希金讲到的那种样子:在多年后令人想到一个不完整的浪漫往事的那种样子。

     但愿一切都在眨眼间过去,一步跨入未来。

    从未来回头,来看这个初雪的早晨,这束干花,是不是像此刻这样事关重大?这个无从说起,辗转反侧的时刻还会显得折磨人吗?可能不会,可能像是任何时刻一样,无足轻重,可以被错过去,过度到普希金所隐喻的那种晚年:意外地在一本书里发现一些干花,淡淡地回想起它是一个浪漫事件留下来的,那事件究竟是怎么个前前后后,全不清楚了,隐约记得它在当时显得致命。

    然而普希金对晚年有什么发言权呢?他又没等得及晚年,让致命的致了命。

     我看见乳汁一样的光线中,安德烈的沉睡面容。

    他这些天一定没睡好。

    其实他相当紧张。

    对于FBI搅进我的生活,他表现出的嘻哈态度,是为了宽我的心,实质上他非常不安;我和他出门散步,吃馆子,游荡各个博物馆,他一刻不停地在注意身前身后。

    他对我究竟是谁没有完全的把握。

    对于我的父亲到底干过什么,他也觉得心里无底。

    他没有彻底信赖我。

    因为假如我像我自述得那样简单,FBI真的会吃饱了撑的,如此兴师动众? 我轻手轻脚起床,走到楼下。

    打开客厅的百叶窗,外面果然白亮得让我睁不开眼。

    四周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一切都还在星期日的大懒觉里。

    我在壁炉前的沙发上坐下来,无所事事原来很舒服。

    安德烈·戴维斯的妻子会在这样的早晨坐在长沙发上看报或看账单,或者全心全意地无所事事,就坐在我现在的位置上,那是个感到幸运、惜福、感恩的女子,为此刻能在窗内而不是在窗外而感恩。

    那个安详的、穿着厚实柔软的洁白毛巾浴袍的主妇会是谁? 会是我吗?…… 芝加哥的劳累、贫困和粗野的风一块儿横扫向我和我的艺术瘪三同学与朋友。

    我在那里感到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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