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中文词汇量就立刻缩小。
“安全核审表”和美国海关表格、移民局表格,以及绝大部分试卷相同,每项提问有三个选择。
因此不论多细致多复杂的问题只能有三种“是否”。
表格上有这样一项提问:你接触了一位来自共产党国家的女性;你和这女性发生了①临时的性关系;②较长期的性关系;③趋向婚姻的正式罗曼史。
安德烈在第三选择上打了钩。
于是,他和我之间进行着的这桩事便是正式罗曼史。
他告诉我他那一刻突然醒悟这种三项选择式问答有多万恶。
你不得不粗率简陋,你不得不摒弃最贴切最精确的。
假如那表格上有④生死攸关的壮烈爱情;⑤为其愿放弃一切的爱情;⑥在国家和爱情之间只能择一而终的爱情;⑦为其不计后果,以至导致自我毁灭的爱情……安德烈滔滔不绝地将三项基本选择之外的选择一一排列。
他告诉我,如果拟这些选择的是他自己,他的对钩会更准确。
他满口打趣,但我听出他在面对表格时,心情沉重而悲壮。
他在这样的壮烈心情中沉默了三天,其间他没有给我打一个电话,也不接我的电话。
第三天傍晚,他在血色的枫林踱步了一小时,回到公寓,打了电话给航空公司。
把他信用卡上仅剩的限额拿出来,买了张一千四百元的机票,他从机场乘地铁到我打工的餐馆时,我还有五分钟就要下班。
我见他两颊潮红,眼睛比平常更大,便知道他严重地缺觉,并有同我长谈的紧急必需。
我笑笑说:你在飞机上刮的胡子?他说:你怎么知道?!我说:你没给我打电话的三天里没睡觉,所以你不必以刮胡子来开始新的一天。
他笑笑。
我们在一个酒吧坐下时,已半夜十一点半。
这是一家关门最晚的酒吧,打烊时间是凌晨三点。
安德烈付了一笔疯狂的小费,要一个老酒保打电话雇计程车。
计程车上,他一直攥紧我的手,不断地吻我。
他要乘早晨六点的班机回华盛顿上班。
空荡荡的候机大厅里,只有他和我俩人。
他替我脱下外套,请我坐下。
他的姿态手势神情都非常正式。
坐定后,他从他仅有的行李里取出那份“外交官员安全核审表”。
他表情正式地对我说了一声对不起。
我问他对不起我什么。
他说他不得不用手遮住表格的其它内容。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两只极大的手捂住大半张纸,以免在我这里泄露了他国家的秘密。
我笑笑,说:我对你的国家的秘密完全无所谓,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他说:你有没有兴趣我都得保密。
可我讨厌秘密。
你讨厌也好不讨厌也好,都不关你的事。
我得遵守我的誓言。
好吧,你遵守吧。
对不起。
别对不起呀。
谢谢你的理解。
别客气。
我看见纸上仅有的两英寸空间中,那三项仅有的选择。
①打算中断此关系;②打算将此关系转化为非正式的一般同居关系;③打算将此关系发展成为婚姻。
我们都沉默着,他慢慢从西装内兜抽出一支派克圆珠笔。
他看着我,眼睛很大很大。
一张表情丰富的面孔此刻很空白很空白。
一个选择花掉他一千四百块,花去他在信用公司的最后的信用。
他开始落笔了。
他连夜飞到芝加哥就是要我看他这个简单的笔触:先向下摁去,再向上一提。
一个钩打在第三选择上:“打算将此关系发展成为婚姻”。
飞机起飞前,他将表格放回公文包。
然后向机舱走去。
在他半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