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刚从长安回来的官员又说起帝都的新闻。
“说到诗坛,不能不提长安的元大才子。
这位才子去年十月方罢了翰林学士,今年二月就大大高升,奉诏当了宰相。
咱们这位圣上,还夸他‘劲气尝励于风霜,敏识颇知于今古’——”
元稹终于拜相了。
薛涛想。
当年一别,他终于得到他想要的。
这时一位幕僚的窃笑打断:“投靠宦官,也能谈得上‘劲气’?”
那从长安回来的官员听了笑道:“英雄所见略同。
拜相诏书下达后,对元‘相国’,满朝士人真是无不轻笑!”
众人全都摇头笑了,纷纷随意鄙薄元稹。
薛涛默然抿嘴不言。
官员继续道:“下来更热闹:到了三月,咱们西川的旧官裴度也入朝为相。
李逢吉找了个无赖,诬告元稹收买人刺杀裴度。
经三司审讯,证据不足,却暴露了元稹私下与人拟用反间计解深州兵乱之事。
这下子,元裴同被罢相,李逢吉则渔翁得利,当了宰相。
元稹这相国刚刚当了四个月,就被外贬为同州刺史。
听说,他那位长安名媛娇妻气得在家大哭,不肯跟随他去哩!”
“哈哈,还真是一出热闹的大戏!”众人大笑。
另一文官抢道:“是,是,确有此事,那元才子还写了首诗安慰夫人,劝她‘嫁得浮云婿,相随即是家’。
不知劝服了没有?”
众人更大笑起来。
薛涛默然饮酒,酒液有些苦涩。
段文昌淡淡道:“元稹为人锋头太劲,过犹不及。
但在同州刺史任上,他急吏缓民,省事节用,还是很有德政的。
”
“他的确是这样。
”薛涛这时启口:“元稹贪恋权欲是真,想要有所作为,也是真。
‘劲气尝励于风霜,敏识颇知于今古’,这句话,他是当得的。
”
众人都有些尴尬,段文昌沉默。
一年轻文官忙笑道:“元相国的诗确是极好的。
”他从怀内取出元稹的诗集,“家兄刚从长安寄来,最新、最全的元才子集。
”
众人传看,到了薛涛手里,她轻轻一翻,恰是那首《使东川》。
淡淡看过去,写东川的共二十二首,再看却没了。
她记得元稹分明写了三十二首。
薛涛忽然了然,他是怕人非议,将抒写他们恋情的十首诗删去了。
薛涛嘴角的微笑泛起一丝苦意,顺手便把诗集传给段文昌。
段文昌却不看,放到一边微笑道:“如此春和景明,何不做些新诗?”
众人一听都笑道:“那须得从薛校书起头,她最有捷才!然后我们愚同僚再作。
”
薛涛笑道:“何必自谦。
那就从我开始。
”
小乐伎笑吟吟来点上沉水香。
待会薛校书做了诗,节度使必欢喜,到时人人有赏赐,她高兴地想。
锦官城上,碧空如洗。
江水滔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