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地飞走了。
但她还是愣住了,似乎听到很响的拍桌子的声音。
远处,响起沉闷的雷声。
像是来自黑呷山的那一边,又像是从脚底下很深的地方冒了出来。
它讨厌这个声音。
你吓唬谁呀?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将桌子上的水杯端了起来。
是透明杯,能看见里面飘浮的茶叶。
绿茶,尖尖的嫩芽。
他并没打开杯盖,而是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又看了看她,软下口气体谅地说:是啊,我知道你们有困难,但谁没困难?你说说看?
它的身上,也不时地发出咔咔的清脆声。
还是山风,它们像野小子那样从它身上撞过,带着浓烈的草木香。
它想让它们停下,别瞎跑。
可它们调皮地绕一圈,又撒开脚丫疯跑了。
别人的困难与我们无关,对我们来说,不尊重科学,不尊重客观规律,我们没法工作。
在这个季节,我们不能给你一个准确的“窗口”。
苏晴知道,之所以出现这种天气,是因为青藏高原边缘锋和它东面的攀西锋两股冷暖空气正在交会。
所到之处,就翻卷起大片大片的墨绿色的浪。
四周的群山一早就开始呼吼,仿佛告诉所有的绿色植物,雨季的第一场暴雨快要来了。
水杯里似乎有气,打开时“嘭”地一响。
他看了看,没喝,又盖上。
但茶香已飘了出来,淡淡的清香在雨水的土腥气中弥漫。
他没说话,好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便在桌子旁踱了两步,才转过身,用一种极其恼火又极其克制的声音对她说:苏主任,你别拿什么科学和客观规律来当挡箭牌好不好?它们不是为人服务的吗?你说你们哪次没做好?不都做得好好的吗?!
一大早,天气很不正常。
太阳刚从黑呷山露出头来,就被一团深灰色的云吞进肚里,再不见踪影。
偌大的天空,像在昨天夜里被人痛打过,不是这里黑一块,就是那里紫一块。
很快,这些黑黑紫紫又扯到一起,猛烈地厮打,最后变成了更深的铁灰色。
一种和它极其相似的颜色。
它知道,气象中心的人们,叫它们积雨云。
一会儿,这些积雨云就开始行走,样子像一支大部队在急行军。
苏晴头一歪,说,以前做好,不等于这次就能做好。
你看看老天爷什么态度吧?谁能跟老天爷作对?
这是风季和雨季交接的日子。
他背着手,踱了两步,又转过身,看着她。
她知道他已经很生气了。
他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他非常不喜欢那些工作还没做,就推三阻四,找这理由那理由讲这条件那条件的人,真的,不喜欢!他对她已经尽量压住火气了,但难免露出一丝愠色:就是老天爷作对,老天爷也不是铁板一块,它总有变化的时候,“窗口”总不会老关闭吧?再说,“窗口”没困难,要你们这些人干什么?你们的工作不就是保障“窗口”吗?遇到一点困难就推给老天爷,这还算话吗?
强劲又干燥的山风打着旋从它腰间卷了过去。
它一动不动,沉稳得像一座山。
巍峨。
伟岸。
耸立在群山怀抱中。
它喜欢脚下那些深深的沟壑,并和它们融为一体。
它像在这深峡大谷里忘我献身的那些人们一样,追随着、挚爱着一个伟大又不为人知的事业。
它尽职尽责。
他的最后一句话,把她深深地激怒了,郁结在心里的那团东西愈加火上添油了,这次就怪不得她了,谁让他这么说话?有这么不讲理的吗?别以为自己是领导,就可以随心所欲。
但她眼里已经波光闪闪,顶撞他一下的话成串地涌上来,全卡在喉咙眼上,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很清楚自己,若是再在这里待一分钟,不,五秒钟都不要,不争气的泪水就会夺眶而出,让她全方位地崩溃。
她不想在他面前崩溃,必须迅速地离开,但她能甘心这样离开吗?那个可称之为“愤怒”的东西,还在心里作怪,还没发泄出来,她能像到这里串门那样转过身就走吗?她必须借助另外一种方式,发泄一下自己。
滚你的吧!她最后瞅了他一眼,转身将门迅速地一拉,“哐”的一声,恨不能将它摔碎!她想,我没法用言语和你对抗,那我就摔门给你看!门在身后重重地撞上的同时,她的眼泪就下来了。
她一边流泪,一边跌跌撞撞地冲下楼去。
一
事后,有人告诉她,她摔门的声音,比天上的雷声还要响,还要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