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发话免的,若非我父亲的面子还在,现在我还不知道在哪个破地儿当兵呢!”
太子怒道:“放肆!你倒还有理了?你再这般恃恩而骄,就不是免官爵的事了。
哪怕父皇念着你父亲的功劳,我也不容。
就是你们这些甚么皇室勋贵,一个个地自己都不约束,哪里办得好什么事!”
陆定国见太子发怒,也吓得不轻,忙跪了下来,低声道:“太子殿下息怒。
我……我就是看皇上宠着那个……那孩子,想起我爹……”
太子道:“这又干你爹什么事了!”
“太子殿下,我父亲就是在平原王谋逆那晚死的,你不记得了。
”陆定国流泪道,“事出突然,我父亲正在宫中赴宴,却被那些叛兵给杀了。
我一看到那个凌羽,就想起这件事,实在难过得很。
”
听他这么一说,太子也无话了,温言道:“莫瓌谋逆,后来皇上不也诛了他么。
上次那么大的事,皇上也复了你官爵,还不是看你父亲的功劳么?至于凌羽,若他真与谋反之事有涉,皇上又怎会这么宠他?他是他,他大哥是他大哥,不是一回事,你别钻牛角尖了。
快起来吧。
”
陆定国却不起身,只道:“太子,那也说不一定。
陛下出入都带他同辇,这都和先帝跟前的襄城王卢鲁元一样了。
只要皇上宠着,有没有罪,又有什么要紧!”
太子火气又上来了,道:“你们一个个地成天就议论这些,正事不做,我这太子也真是管不了,就由得你们闹去!凌羽那孩子有明淮护着,你们还只敢私底下抱怨,我宫里的人,怕你们就使着劲儿给人家没脸了吧?定国,我告诉你,别跟着蒋少游那一行人过不去,处处找他们麻烦。
”
陆定国道:“太子殿下宁可用这些南朝贱民,也看不上我们这些代族亲贵!”
“什么贱民!”太子怒道,“论起忠君,你们还不如这些南朝士子!”
陆定国笑道:“是么?那沈鸣泉怎么算?太子对他还不够好?恭宗待东宫里的卢内,也不过如此吧?沈鸣泉又是怎么回报太子殿下你的?……”他话还没说完,就重重地挨了太子一耳光。
太子盯着他,冷冷地道:“东郡王,你给我听好了。
要是再说沈鸣泉一个字的不是,你这王爵,就真的别要了。
”
陆定国楞了半日,笑道:“太子殿下,我是真不明白。
他就是叛臣,该当门诛,你为什么还要为他一家去求皇上的恩典?”
“……人各有志,勉强不得。
”太子面上颇有凄伤之色,笑道,“你啊,你们都只知道舞刀弄枪,骑马打猎,那些甚么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永远都是闹不明白的。
斛律莫烈昨儿说的话一点没错!”
陆定国茫然地道:“太子,你在说什么啊?”
太子仰头望了望天色,道,“行了,别多说了,也都多收敛些。
看来这天是要下雨了,赶紧祭天吧,我还要去趟灵丘宫。
”
陆定国道:“是,臣这就传话下去。
”他走开的时候,又望了太子一眼,却听到太子仰头望天,喃喃地道,“同物既无虑,化去不复悔。
徒设在昔心,良辰讵可待。
……你为什么就不信我,不信我跟先帝不一样呢?就因为我是大魏的太子,于你而言终是异族,不可一心么?……”
景穆寺在邺城南边,独处一隅,旁边又是太武皇帝母后密皇后的宗庙,这一带都属皇家寺院,向来幽静。
暮色渐沉,寺中却是灯火点点,众僧人已经开始做晚课,一时间只闻得梵音清远。
景穆寺中重修的那座五级浮图,悬了据说是上千个金铃,这夜风一吹,叮叮铃铃的响声清悦不绝。
寺主法祐正静坐诵经,忽听得脚步声急促,一个弟子满脸惊骇地奔了进来,叫道:“大师!大师!外面来了许多官兵,把我们这景穆寺给团团围住了!”
法祐一怔,问道:“官兵?是哪里的官兵?”
那弟子道:“我恍惚看着是奚太守亲自带人来的。
啊,对了,为首的还有位穿紫衣的大人,好像见过一样。
”
法祐脸色大变,站起了身,却又没站稳,摇晃了一下。
身边的僧人忙去扶他,法祐摇头,道:“这一回,我看我们这景穆寺,终归逃不了一劫了。
唉,从上一回有刺客进来刺杀公主,我就知道……”
这时数人快步进殿,个个都是紫衣上绣有白鹭,腰间佩剑。
中间一人对法祐大师道:“苏大人请法祐大师过去一叙。
”
法祐道:“不敢,我这就去。
”
那名侯官道:“只请大师一人,别的所有人都留在殿中,不得妄动。
若敢出殿一步,立刻斩杀。
”
法祐道:“是。
”又对众僧人道,“你们继续留在这里做晚课,都不要出去。
”
他走到院子里,见到四处都是官兵,整座景穆寺气氛森然,站在那处怔了片刻。
身后侯官催促道:“大师赶紧。
”法祐这才惊觉,“啊”了一声,道:“是,是。
”
那五级浮图之侧守卫尤其森严,众官兵箭弩在手,奚太守脸上也一丝笑容也无,脸色严肃,见法祐过来,道:“苏大人在地底的塔室,大师快去。
”
那地底塔室自浮图建成之日,便供奉着玄高大师的舍利子,乃是这景穆寺中最要紧的一个地方,连法祐也寻常不轻入的。
听奚大守如此说,法祐忙拾级而下,奇怪的是这一路下去,却一个官兵也无,连苏连随身的侯官也一个不见。
进了塔室,这塔室修得比正殿还要金碧辉煌,四面壁画都以金箔镶贴,缀以七宝,中间所塑玄高大师金身十分神似,身边摆满莲花。
法祐见苏连站在玄高大师金身前,背对自己,正要开口说话,见苏连猛地转过了身,眉梢眼角全是煞气,一字一字地道:“东西呢?”
法祐见苏连手里捧着那盛放玄高大师舍利子的九重宝函,惊道:“苏大人,这……你为何动玄高大师的舍利子……”那九重宝函是九个一重套一重的,最小的仅三寸许长,也被苏连给打开了,里面供着一截洁白的指骨,便是玄高大师留下的舍利子。
只听苏连又道:“谁动过这宝函?”
法祐此时反倒镇定下来,低头合掌道:“苏大人,我寺中众人都敬仰玄高大师,是决无人去对他舍利子不敬的。
”
苏连冷冷地道:“法祐大师,若你还想你一寺人有活路,最好想清楚再答我。
”
法祐叹道:“苏大人,不是老僧不愿答,是实在云里雾里,不知从何说起。
还望大人明示,若我知晓,一定告之。
苏大人也不必隐瞒,老僧自当守密。
”
苏连沉默半日,方缓缓地道:“当日吕谯死在这里,大师你当然知道。
供奉玄高大师舍利子的宝函是吕谯亲制,你也知道。
吕谯在死之前,藏了一样东西在宝函里面。
这是个好地方,无人会想到。
现在东西不在了,大师,不是我苏连要跟你过不去,哪怕是杀了你一寺的人,也无用。
”
“苏大人,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我接下来说的话,怕句句都是死罪,只请大人听我说完。
”法祐道,“当年法难之时,这景穆寺在五级浮图中起出了两块玉玺,一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一刻‘魏所受汉传国玺’,更惹得先帝震怒,将合寺沙门尽数坑杀不说,不日后以国史之罪诛崔浩全族。
此事是自我们寺中而起,是以我们对此也格外……格外难忘。
后来公主开恩,重建浮图,供奉玄高大师舍利子,我们欣喜之余又暗自忧惧,若有一日,又……”
苏连脸色越来越难看,道:“大师,我没空听你在这里说古论今。
”
“是,我这就说到了。
”法祐道,“我们怕舍利子再被毁,所以……所以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