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间便不见了踪影。
裴明淮不及多想,道:“陛下,我先去姑姑那里。
”
文帝嗯了一声,道:“朕与你一起去,灵泉宫的人都跟上。
”
裴明淮想想似乎这也该是最稳妥的法子,文帝也是定然不会此时回宫的,便道:“是。
”只听文帝若有所思地道,“这女子跑来这一趟,究竟是为什么?……”
姜优自灵泉殿离开后,却是径直上了旁边的方山,一直到了半山腰,忽然停了下来,便如一朵白木芙蓉轻轻飘落一般。
她眉梢眼角微微含笑,道:“你已经跟了我多时了,出来吧。
”
一人自树林中走了出来,月光洒在他脸上,神端骨秀,正是祝青宁。
姜优见到祝青宁手中那支通体如血的赤玉箫,目光中微现恍惚之色,过了好一阵,才道:“今晚是连着遇到两个熟人了。
祝公子,凤仪山一别,向来可好?”
祝青宁道:“我该如何称呼你?师叔?”
姜优微微一笑,道:“你要这么叫也成。
你自我出了灵泉池,便一直跟着我了,所为何事?”
祝青宁沉默良久,姜优却也不急,也一言不发,等着他开口。
最后只听祝青宁低声道:“请你带我去见他。
”
姜优听他这么说,倒也不奇,道:“你想见你爹?”
“我有事想问他。
”祝青宁道,“这不为过吧?”
姜优摇头,道:“不为过。
可是,你也该知道,他不会在这里。
二来……唉,这话原本不该我说,阳朱他既收了你为徒,你如今又是九宫会的月奇,你就别再跟你爹扯上什么关系。
这还要我对你说么?”
祝青宁道:“不是我要跟他扯上关系,是他不肯放过我,我迟早得被他害死。
”
姜优奇道:“什么?”
“上一回,我已经违了九宫会之令,把孔周三剑给了他的人。
”祝青宁道,“我真不知道下一回他还会要我做什么,九宫会饶不过我的。
”
姜优皱眉,却不答话。
祝青宁道:“那总是我爹,我有什么话,难道不该亲自问他的?”
“……我已经说过了,他不在此处。
”姜优缓缓地道,“这样罢,我会告诉他,若是你爹愿意见你,自会来寻你。
你如今在京城?”
祝青宁点了点头,道:“若要寻我,在城外无极观便是。
”
姜优道:“祝公子,你不要再去尉府见你母亲了。
你这是在惹些事出来,你知不知道?不要去见上谷公主。
”
祝青宁笑了一笑,月色下却颇有凄伤之意。
“是,我知道。
只是我自幼时起便不曾再见过她,总想看一看,她现在怎样了。
我爹我找不到,可她……她一直在尉府,我实在是想看看她。
”
姜优摇头叹气,祝青宁又道:“上一回在凤仪山,我那时还不知道你就是我师叔。
我师傅虽然比常人要年轻不少,但跟你实在不是一回事,我实在是没想到你就是……你就是传说中的星霜仙子。
师傅已经故去,我听他吩咐,将他送回天心殿安葬。
我愿意入九宫会,一是为了师傅的话,九宫会的藏宝总归与世无益,不能落到狼贪虎视之人手中。
其二,便是我想见一见我爹。
天鬼实在是神秘至极,哪怕是穷九宫会之能仍没法接近,今日见到你……”
“你爹让你去你师傅那里学艺,便是想让你远离这朝堂之争,最好连江湖都远离。
”姜优道,“你非得回来做什么!阳朱的教训还不够么?”
祝青宁神色更是凄凉,道:“我……”
姜优道:“你究竟要问莫瓌什么?以他当时的处境,把你送至阳朱处是最好的做法了。
莫瓌是牧犍和武威长公主之子,生来负着的就是国仇家恨,实在是由不得他自己,这个当爹的想你远离纷扰,有什么不对了?留你在身边,是等着死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平原王府当年数百人皆被诛,无一幸免!你是王府左管家的孙儿替你死的,你知不知道?你非得要回来趟这浑水,你对不对得起他们?你看阳缨,那都是什么下场!”
祝青宁听姜优提到阳缨,眉头微蹙,道:“听师叔的口气……阳缨不是你女儿么?”
“不是。
”姜优道,“她是你师傅的义女,跟我没什么干系。
不过既然有这渊源,照拂一下她女儿也是应当的。
”
祝青宁问道:“八块琰圭是你给她女儿的?”
“九鼎和新朝藏金的秘密藏在八块琰圭里,你师傅终究不愿毁去,我怕再生事便携走了。
唉!明知是个绝大的祸害!”姜优道,“所以说,江湖传说九宫会藏着这秘密,也是实有其事。
我不愿此物再传于世,但也不愿毁去,最后给了……她。
至于她用不用,如何用,再与我无干了。
”
祝青宁眉头蹙得更紧,问道:“那生门前的阎罗不是你移走的?”
“我多年不曾回过天心殿。
”姜优道,“生门前的阎罗?移走?”
祝青宁见她神色不似作伪,又道:“那末除了你和师傅,还有谁清楚生门和死门的机关消息?”
姜优叹了口气,道:“别问啦。
知道得越多,对你越没好处。
”
祝青宁沉默良久,却对着姜优一揖,低声道:“求师叔成全。
”
姜优顿足道:“你!唉……好好好,我答应你了。
”见祝青宁又对自己一揖,转身欲走,又道,“你并没练御寇诀,但你现在的情形不太好。
”
祝青宁回头苦笑道:“虽说在你那处得了御寇诀的心法,可我现在哪里敢练!我现在是自顾不暇,再练那心法,不是找死么!”
姜优道:“你不该把本门的内功连着昙无谶的那一门一起练。
虽说见效神速,但却是水火不相融,我怕你如今已经快压制不住了?我们本门的功夫,本来就是讲究自然而为,缓缓而行,你要反其道而行之,是在自伤。
”
祝青宁淡淡一笑,道:“是死是活,我倒不怎么在乎。
”
“你不在乎,可别人在乎。
”姜优道,“若是去年那时候,我倒是能帮你。
现在是不成了,我跟你一样,也是自顾不暇。
”
祝青宁问道:“我爹是不是也这样练过?”
“他的本门心法是小师弟传的,自然无碍。
”姜优道,“但要小师弟出手帮忙可不容易,谁都拿那孩子没办法。
”
祝青宁奇道:“这也能随便传人?”
“小师弟虽是师弟,但九节杖既在他手,他要怎么样我们谁都管不了。
”姜优道。
祝青宁问道:“听凌羽的意思,我师傅肯收我为徒,是看他的情面,这是真的?”
“是。
”姜优道,“不过,你资质好,阳朱才会如此尽心。
而且……你是真不错,祝公子,我再劝你一回,别来趟这浑水了。
”
祝青宁低声道:“有些话,我若不问清楚,我不甘心。
”
姜优微微摇头,道:“你实在是固执得很。
”她话未落音,便只见着一点白影飘飘地远去了,全不见使力处,就如同一朵纯白的芙蓉被风吹走一般。
祝青宁凝视她的身影,喃喃地道:“星霜仙子,星霜仙子。
谁会想到你就是鬼王?红颜白骨……哪怕明明知道,也总有些不敢想。
我真是不明白,究竟为什么凌羽能练成,别的人都练不成?御寇诀……”
从这方山俯视灵泉池,真如一具满月,波光闪耀。
只是灵泉宫中灯火通明,祝青宁远远望去,只见众禁军打马而出,中间簇拥的想必便是文帝了。
祝青宁看着,眼中颇有异色,自言自语道:“奇怪了,这大半夜的,出了什么事,连皇上都惊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