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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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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与传说的美女比,有距离,确实也算好看。

    小珍说,我姆妈好看吧。

    阿宝说,好看。

    5室阿姨说,登样的,眼睛好看。

    小珍满意了。

    5室阿姨看看周围说,小珍爸爸照片呢。

    小珍说,爸爸不好看。

    5室阿姨摸一摸大床的被褥,叹气说,天还没冷,已经用八斤棉花胎了,窗帘也不装,男人就是男人。

    讲到此地,楼下小阿姨喊,阿宝,下来揩面。

    阿宝就走了。

    这天夜里,阿宝长了见识,女人之间一提家务,话题是无底洞,阿宝彻底丧失兴趣,就此再不上楼。

    事后得知,这个夜里,5室阿姨帮小珍整理房间,绗了几条被头,装窗帘布,手脚极快,忙到十点一刻才下来,期间,小珍翻箱倒柜,样样拿出来显宝。

    5室阿姨拣出几团旧绒线,一条小珍爸爸的破绒线裤,准备去结。

     一月后的某天夜里,阿宝,小珍,5室阿姨,到三官堂造纸厂大门口,去等小珍爸爸,然后,一同去附近光复西路苏州河旁边,介绍女朋友。

    这个活动,阿宝不愿参加,但小珍一定要阿宝陪,小珍其实也不想去。

    5室阿姨认为,一个已婚女人,夜里与小珍爸爸单独到外面碰头,尤其夜里,万一有人看见,比较难听。

    小珍只能答应。

    阿宝说,为啥不请女方,直接等到造纸厂门口。

    小珍说,女方架子比较大,工厂门口,影响也不好,因此约到朝南的苏州河旁边等,如果阿姨与爸爸,夜里单独立到苏州河旁边,墨龊乌黑的地方,不像样的。

    阿宝说,我不去。

    小珍说,阿宝就是不好,一定要陪我,不许偷懒。

    阿宝说,5室阿姨太热心了。

    小珍说,热心有啥不好,我对爸爸讲了,阿姨比我亲阿姨还亲。

    爸爸不响,看不出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阿宝只能答应。

    到了这天夜里,5室阿姨打扮登样,藏青卡其两用衫,中长纤维裤子,接近车间女干部。

     三个人到造纸厂大门口,灯光昏暗,小珍爸爸一身工作服,走出厂门,朝5室阿姨点点头。

    传达室里有人喊,长脚。

    小珍爸爸不睬,四个人朝南走。

    5室阿姨说,长脚是啥人。

    小珍爸爸不响。

    5室阿姨说,脚真是长,两斤绒线也不够。

    四个人朝南走了不远,是光复西路苏州河边,对面是曹家渡,密密层层的瓦片房顶,昏暗繁复的灯火,两岸停满大船小船,眼前多数是稻草驳子,有几条还没卸清,一船半船的厚稻草,暗里是灰白颜色。

    有一垛稻草上,立有两只草狗。

    空气与风里,是稻草气味,工厂纸浆的酸气,苏州河本身的腐烂味道,几种气味时而分开,露出稻田的泥土气。

    光复西路狭小,一路的街面民房,一层一层黑瓦,昏暗潮湿。

     屋脊后面,是造纸厂无数大型稻草垛,古堡一样四方叠角,一座一座,无人无声,如果是大太阳的白天,每一座金光锃亮,现在一律灰白,灰黑颜色。

    小珍跟5室阿姨讲个不停。

    阿宝靠紧河堤,旁边是小珍爸爸,电线杆一样立直。

    过了十分钟,小珍爸爸开口说,要等到几点钟。

    阿宝一吓,小珍爸爸的声音,接近金属质地的喉音,极具磁性。

    邻居多年,想象不出会是这种陌生效果。

    5室阿姨轻声说,爷叔,不急的,人立刻就来了,我现在就去看。

    5室阿姨顺河堤边走过去,背影看得出,5室阿姨的腰身,脚步,女人味道十足。

    过了几分钟,5室阿姨从小弄堂里领了一个女人过来,带到大家面前。

    阿宝跟小珍先是一惊。

    来人是滚圆面孔,头发刚用火钳卷烫,一只一只圆圈。

    五短身材,眉眼倒是可以,也许是场所不适,比较暗,又靠近驳船,面孔有苏州河的黑气。

    女人说,这位男同志,长脚螺丝钉,长是真长。

    女人的声气,银铃一样脆,黑暗里出现一块手绢,咯咯咯笑了几笑,手绢动了一动。

    5室阿姨说,这位女同志,是我的过房阿妹,附近顺义村米店的店员。

    这位阿哥,男同志,隔壁造纸厂的工人。

    两位先随便谈谈。

    小珍爸爸一动不动。

    5室阿姨说,阿宝,小珍,陪阿姨去曹杨路办事体。

    三人刚要走,小珍爸爸说,我先走了。

    5室阿姨说,做啥,请假两个钟头,急啥。

    小珍爸爸说,我要走了。

    小珍爸爸干巴巴讲了这一句,回头就走。

    四个人全部呆了。

    小珍爸爸走了几步,又回来,对5室阿姨说,谢谢。

    然后大步流星,越走越远。

    滚圆女人停了一停说,搞啥名堂,死腔,真一副死腔。

    5室阿姨失望说,这是为啥呢。

    滚圆女人说,算了,我如果晓得,这是造纸厂的男人,根本不会来,这种断命的纸浆味道,我从小闻到现在,还不够,夜到床上,我每趟还要抱紧一个纸浆男人做生活,我是行不消的。

    5室阿姨低声道歉,陪女人顺河堤走一段,一直送回前面的小弄堂里。

    这天夜里,阿宝印象最深的,是夜气里的苏州河,墨沉沉的水,星空辽落,灯火无语,包括面孔,声音。

    小珍靠近阿宝身边,一直是笑。

    5室阿姨如释重负说,红娘不容易做呀,鞋底跑穿,嘴巴讲破,也难成一对好姻缘。

    三个人离开苏州河,5室阿姨刚来时的紧张表情,回归了稳健,哼了几句绍兴戏。

    就此以后,小珍与5室阿姨的关系,更近了一步。

    以后几周,每逢小珍爸爸与小强做中班,5室阿姨就到小珍房间里坐。

    直到有天夜里的八点多钟,楼上忽然大吵大闹,轰隆一声巨响。

    邻居全部跑出来看,走廊里,楼梯上,大门口,全部是人。

    5室阿姨急急忙忙从10室里逃出来,头发散乱,胸口纽错,拖了鞋爿,踢踢踏踏下楼梯,钻进自家房间。

    楼上10室的房门,乒乒乓乓,开开关关。

    忽然,小珍爸爸喉咙一响,虽然闷于房间之内,语焉不详,金属声音还是刺穿了“两万户”的屋顶,一把一把钢刀,然后,一切静下来,听着,珍嘤嘤嘤穷哭。

    阿宝想上去看,小阿姨拉紧说,不许上去,快进去。

    第二天清早,阿宝一家吃早饭。

    小阿姨进来说,我听2室嫂嫂讲,昨天夜里,楼上闯穷祸了。

    阿宝娘说,为啥。

    小阿姨说,5室阿姨,最近一直到10室里去坐,昨天夜里,先是跟小珍讲讲谈谈,小珍听收音机,5室阿姨讲,夜里吃了一点桂花酒,精神有点倦,坐到小珍爸爸的床沿旁边,后来就靠下去,然后摆平,然后,盖了被头。

    有这种事体吧,想不到,造纸厂锅炉大修,中班提早放工。

    小珍爸爸回进房间,看到5室阿姨枕了自家枕头,被头盖紧,眼睛闭紧,旁边板壁上,自己老婆的大照片,翻到了背面朝外,气昏了,随手一拖被头,要死了,被头里面,5室阿姨一丝不挂,赤膊赤屁股,有这种下作女人吧。

    小珍当场吓煞。

     小珍爸爸一只凳子掼到地板上,凳脚掼断,马上叫5室阿姨滚出去,打了小珍一记耳光。

    听到此地,阿宝父母吃了一惊,阿宝放下筷子。

    也就是此刻。

    房门轰隆一响,撞开,小珍爸爸顶天立地走进来,吓得阿宝全家立直。

    小阿姨说,10室爷叔,做啥。

    小珍爸爸顿了一顿,喉咙一响说,从今朝开始,阿宝不许再跟小珍来往,如果不听,不要怪我踏平4室房间,敲光4室一家一当,我讲得到,做得到。

    讲完了这句,低头出去。

     隔壁就是5室。

    小阿姨立刻关紧房门,只听到外面轰隆一声巨响,天花板落灰尘,隔壁5室房门踢穿。

    5室阿姨大哭小叫,听不出小珍爸爸讲啥,当时昌发已经偏瘫,发音不全,只听5室阿姨穷喊。

    房门再是一响,彻底安静了。

    全家不响。

    阿宝爸爸拈起一根筷子,指指阿宝的头说,我的事体还不够多,还不够烦,吃了饭,先抄三百遍毛主席语录,我再算账。

    简直是昏头了。

    阿宝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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