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二等功。
建设二等功什么概念?就是我们队上所有人一人一个二等功,我作为队长当时被评为全国优秀民警,结果因为这一起案子全没给,都拿到手的奖状给抱回去了。
你说我委屈吗?我委屈。
从技术上说,对方已经承认杀人了,他有杀意,他也下手了,但他没能把人杀死;受害人最终死于别人的二次谋杀,那这起案子就是不对的。
地检最后把罗波放了。
罗波还好没毙,毙了就出人命了。
领导说:子承你就偷着乐吧,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把罗波给毙了,那你面临的就是判刑。
不是他杀的定成他杀的,严重渎职,要判刑的。
我撇嘴笑了一下,苦笑,我说:咱们搁这儿说,我搞案子搞成这样了,还给我判刑了。
我干工作图什么?噢,干得越多惹的事儿越多。
我凭我的工作,凭我的良心去侦查每一起案件,我是因为工作,我不是因为别的。
不能说你干的案子越多,你的事就越多,那干这么多的结果是这个样子,我心里不平衡。
如果让我再选择,我他妈绝对不干刑警!
领导看着我,语重心长那套就来了:你工作没少做,态度也没有问题,但错了就是错了。
这个案子盘根错节,相互跟其他案子勾连,案情又很扑朔迷离,你看咱们这儿怎么叫?叫迷尸案。
是赶上了,就这么寸。
但人是谁杀的就是谁杀的,不能判错。
我把证件什么的往桌上一扔,走了。
我听见大领导在身后叫我,我摆摆手说:我接受组织调查!等候组织处理!
气炸了。
真是气到原地爆炸。
我可做不到好气还他妈要保持微笑。
人在愤怒的时候不冷静,多说多错,我他妈还是撤吧。
在家躺了两天,我翻来覆去地想,越想越绝望。
罗波行凶杀人又抛尸,因为后面儿还一个排队杀人的,无事一身轻出来了。
我操,我他妈天天逮坏人现在我渎职。
闹半天,法律就跟我身上好使啊?
俩徒弟打电话叫我出去喝酒,当晚,我们都喝高了,夏新亮歪在沙发上人都起不来了。
我们聊了太多,真他妈觉得科技越发达,我们越没用,干刑警,纯属于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你譬如,DNA技术在2010年以后才好使,2010年以前全是指纹和足迹。
当然DNA有很多种,第一是血液,血液比对,抽血,2005年2006年就可以了。
细胞技术真是2010年以后才成熟。
我们在1998年搞了一个案子,俩人儿搞对象,男的把女的给杀了。
杀了之后,找一个地儿给埋了。
说埋这儿了,我们就去挖这个尸体,没有挖出来,到现在这个孙子还逍遥法外,就因为没有找到尸体。
没有尸体,定不了罪。
尸体是一个证据,为什么杀人,主要是看尸体。
没有尸体,什么都瞎掰,你杀八百个,没有用。
没有尸体是没有用的。
还譬如,尸体要放在建筑水泥里头起了工程,就特棘手。
曾经也发生过这种事,挖猪圈,把人给杀了,扔在房基底下了,谁也不敢擅自做主拆这个房。
农民的房,以前这是一块地,把人扔这儿了。
肯定是这儿吗?是这儿。
后来盖上了房。
这个房,还不是他们家的,是别人家的,你说这个你挖不挖?挖不出来怎么办?后来觉得还是得给挖了,就找到了尸体。
但这是幸运,没有找到的多了去了。
你有一百种方法逃避法律制裁,只要你够聪明,或者你够幸运,再或者你够丧尽天良。
而我,我们许多遵纪守法的好人,我们始终被法律这张网罩着,困住。
我甚至开始怀疑就像实体商业面对互联网的快速崛起而逐步被淘汰,是不是像我们这样的老刑警也跟不上趟儿了,也该被自然淘汰了?
认真想想,可能真是吧。
时代的巨变,让我们措手不及。
反正也停职了,反正也糟到这个地步了。
我不干刑警,我能干啥?
眼皮合上之前,我突然顿悟了,我干吗不行啊!工地上搬砖都有饭吃。
脑子还清闲。
我又不是福尔摩斯破案有瘾,再说了,福尔摩斯也他妈有失误啊。
侦探的委屈,该去跟谁诉说?
凭什么我们就该是万能的?
要真有万能人,何来百密一疏之说?
乱七八糟脑海里开了锅,不甘、委屈与无能相互交织,再没有比这更糟心的时刻了。
先是两起没破了的儿童绑架案,让我深刻尝到了失败的滋味,然后又是这起望京迷尸案,甚至告诉我说……你连凶手都他妈抓错了!
我很难描述当时自己的心情有多么糟糕,最关键的是,古话说得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有天半夜我电话响了,囫囵起来,不是队上。
是我姐。
她说老爷子让急救车拉医院了。
我套上衣服就出了门儿,往宣武医院奔。
急性心梗。
我赶到时我爸已经进了手术室,正在下支架。
我到了,让我姐先带我妈回家,她年纪大身体也不好,别跟着熬了。
我说姐你也跟家休息休息,有我呢,你等我电话。
我一生成长当中,对我影响最大的人,就是我爸。
我起小儿顽劣,经常打架,刺头,但我爸对我从来没有打骂过,我犯的一切错误,他都来承担。
他说你爱打架不要紧,领我去了什刹海体校,说你跟这儿好好锻炼。
我就参加了业余摔跤队。
到这儿可不一样了,我这野路子哪儿能跟人家专业运动员比啊,职业队一姑娘跟我过过招儿,直接踢掉我一颗牙,就这么大差距。
也是从那会儿,我学上的摔跤。
对我来说,我父亲对我的鼓励特别多,不像好多传统家庭那种挫折式教育。
他那会儿搞建筑,搞房产开发,所以经常出差。
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