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昕言似被蚂蚁咬了口,那丝酸痛在心里猛然一抽,曾经的青梅竹马亲妹妹相待的人已经成了杀父仇人之女。
他强笑道:“进去说话吧。
”
他默默的领着丁浅荷进了内院。
风一吹,两棵百年银杏又飘落下满地黄叶,杜昕言怔怔站在树下,想起从前经常带着丁浅荷爬树上坐着聊天的情形。
丁浅荷也想起来了。
她望着树的第三个大枝杈说:“小杜,我们以前最爱坐那里说话了。
从哪儿能看到府里的全景。
下面的人却听不到我们说什么。
我们上去坐着说吧!”
杜昕言没有吭声。
伸手揽住丁浅荷的腰腾身而起,稳稳的坐在第三个大枝杈上。
风吹来,银杏叶从头顶身边飘落。
杜昕言接过一片,默默的在手中把玩。
这里能看到杜府全景。
他能看到的只有满眼的素白。
灵幡飘动,素灯笼在檐下飘荡。
老管家一身白孝服站在府门口。
杜昕言盯着灵堂眼睛悄然湿润。
丁浅荷抚摸着树身上的刻痕,见杜昕言不看自己,心里也是难受。
她咬着唇说:“小杜,这是我们用刀刻的,你说我这么喜欢坐在这里,就刻了朵荷花。
你说哪怕我不在,你一个人坐着也当是我在陪着你。
以后,我再也不能陪着这样坐着聊天了。
”
“你要嫁高睿,我想拦着你,不是因为我喜欢你。
今天我给你句实话吧,我只不过怕高睿得了你爹的支持,手里有了兵,大殿下少了几分胜算罢了。
”杜昕言居高临下看着府邸,那些飘动的灵幡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想起父亲说过的话,如果他娶丁浅荷,父亲不怪他。
他脸上露出几分凄然,父亲连他娶仇人之女都不责怪,让他有何等面目见他?他若是对丁浅荷还有半分怜惜,他就是不忠不孝之人。
“我知道。
”丁浅荷释然地笑了,“我一直都知道你当我是妹妹似的宠着。
你眼里没有那种喜欢我的神色。
你抱我,也不是男人喜欢女人的那种抱法。
我一直都知道的。
”
“高睿有?”
丁浅荷怔了怔,脸上飞掠过一抹羞红:“他的眼睛看着我时,我的心就一直跳。
他待我,很好很好。
喜欢一个人是能感觉得到的。
哎,小杜,你不懂的。
等你喜欢上一个人你就明白了。
”
杜昕言听在耳中,阖府的白幡又化为小春湖上那抹白衣倩影。
他深吸了口气,牙关紧咬。
从来不知相思苦,从来不知情已动。
真相思时不能相思,真动情时又难堪。
他木然的转过头看丁浅荷,她的头微微低着,嘴边隐隐的带着笑,他是个白痴也能看得出来她对高睿已然情根深种。
杜昕言嘴里满是苦涩。
(三)
从前的丁浅荷大大咧咧,只知道吃喝玩乐骑马狩猎。
她是他从小就呵护着长大的妹妹,单纯得不含丝毫杂质。
她哪能懂什么时朝廷局势,什么是欺骗利用。
他很想摇醒她,告诉她高睿不过是利用她罢了。
父亲没被赐死之前,他竭力阻挡她与高睿在一起。
可是现在,他却不会开口阻止她了。
诚如卫子浩所说,三皇子府太难进,高睿疑心太重。
高睿并不完全相信无双,送进三皇子府的间者到现在只有一个无双。
而浅荷会是三皇子妃,也许会在将来为他所用。
杜昕言望着素白的府邸,觉得自己变得冷血残酷。
“浅荷,有一事我想求你。
子浩掳走你是我的主意,我本不欲你嫁给高睿。
现在你平安回来,冥冥中自有天意。
子浩是我朋友,我想求你看在他没有伤到你的份上,罢了通缉他可好?”
“我知道你是好心,怕三殿下对我不真心,只是看在我爹在军中的权势想娶我。
我不会怪卫大哥的。
他掳走我,一路上对我极好。
我一看是他,就知道肯定是你的主意。
别人不了解,我却知道你和卫大哥是好兄弟。
”丁浅荷甜甜一笑。
“小杜,你不明白。
他,就算他真的冲着我爹娶我,我也是开开心心嫁他的。
从我去北方战场起,我就喜欢上他了。
再说了,最近几日爹一直郁闷,皇上令他反省,还夺了他的军权。
三殿下,他,他仍坚持要娶我。
他对我还是有心的。
”
杜昕言沉默了。
丁浅荷有什么话从来不会埋在心里,她说喜欢高睿,就一定是爱极了他。
也只有丁浅荷这傻丫头才会相信高睿对她是有心的。
杜昕言瞧着丁浅荷脸上的甜蜜内心又开始挣扎。
一个声音在说,赐婚的旨意已经下了,抗旨诛族,她担不起这样的后果。
另一个声音在问他,难道就看着她生生跳进火坑里去?"
他想了想轻声问她:“如果他还会喜欢别的女人,比如沈笑菲。
你也不悔?”
丁浅荷呼吸一窒,蓦得想起洛阳牡丹院中那个白衣若仙的女子。
她下意识的回拒这种可能,想要为自己找到一个最好的解释,她用力的摇了摇头道:“我从来没有听三殿下说起过她。
他若真的对沈小姐有心,他怎么会在我爹失势时还主动请皇上赐婚呢?”
说完之后丁浅荷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对的。
沈笑菲是沈相之女。
如果说高睿是看在父亲军中权势上想娶自己,沈相同样能给他朝中的支持。
同样门弟高贵,同样是大家闺秀。
高睿若是真的喜欢沈笑菲,他没有理由向皇上提亲娶自己。
想起高睿走之前才说过的话,杜昕言闭上了眼睛。
这是她的命是她的劫,他无力挽回。
丁浅荷天真烂漫的过往在眼前一一掠过。
他挣扎着吐出一句:“浅荷,不要管朝中的事情,你离开丁府吧。
你不是向来很喜欢江湖中人的潇洒?子浩一直喜欢你,他会真心疼你爱你护着你,和他一起远走高飞吧!”
丁浅荷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