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很快就清醒过来,就像打了个盹,做了一个噩梦。
她推开那些乱七八糟的船工,捂着心口摇摇晃晃地穿过长街,梦游一样回到费家村。
胭脂知道她再也不会见到自己的女儿了。
而接踵而来的是老寡妇死在从镇上回来的途中。
渡口的船翻了,她的尸体两天后在落水的地方浮上来。
一年后,胭脂推倒夯土的围墙,造起一个两进的院子。
她还在村里买了五亩地与一头水牛,雇了两名短工。
胭脂拒绝了所有上门提亲的人,每天一个人在屋子里缝制旗袍,同时也是打发时间。
她把旗袍缝好又拆开,再缝好,不断地变换式样,常常是把一件崭新的衣服缝成了旧衣服。
村里的人先是对她的财产猜测不已,后来都觉得这个女人是脑子出了问题。
直到有一天晚上,一队从前线溃败下来的国军闯进村里,人们才知道这个足不出户的女人,曾经是祥符荡里叱咤一时的女当家。
国军的士兵挨家挨户地掠夺,他们不光抢劫粮食与钱财,还扒下村民的衣服穿在身上。
士兵脱下军装就成了土匪。
他们砸开胭脂的家门,在里面翻箱倒柜时有人认出了胭脂。
那人让大伙住手,有点难为情地对着胭脂叫了声当家的。
胭脂说,你认错人了。
那人说,错不了,我是刀疤强啊。
说着,他扭过头,把左脸上那道刀疤对着胭脂,又说,我是老莫的侄子,刀疤强啊。
胭脂记得这么一张脸。
她说,你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刀疤强垂下脑袋,说,我叔死了。
老莫死于三天前与解放军的交战中。
他是在县城的杏春楼上寻欢作乐时被收的编。
那天老莫喝多了跟人争风吃醋,掏出手枪往桌子上一拍,说,你的屌还能硬过我的枪杆子不成?
眼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吓得脸色惨白,掉头就走。
老莫哈哈大笑,对怀里的妓女说,这样的脓包,脱了裤子也是个软蛋。
可是,那个年轻人很快又折回来。
这回他穿着美式军装,手里提着左轮手枪。
跟他一起来的是一队举着卡宾枪的国军士兵。
祥符荡里的水匪被整编成一个乙种连,老莫穿上军装就成了中尉连长,开拔去长江边。
可我们那是去当炮灰。
说到最后,刀疤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他声嘶力竭地说,才几天工夫,荡里出来的兄弟就死剩我们这十来个了。
胭脂不说话,许多往事在她眼前一闪而过时,有人忽然说,当家的,还是你领着我们再干吧,这回兄弟们一定听你的。
好几个声音都在跟着呼应,求胭脂带着他们重回祥符荡里去。
胭脂在一把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