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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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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有这么多道光,足够了。

     他心里隐隐约约觉得不安,她在电话里显得有点迟钝,他不知道她是不是迷路了。

    他想去长途汽车站等她,末班车了,也许他不应该让她自己回来。

     老板真是挨千刀的,今天点儿背,又赶上一顿臭骂。

    他总是这样,自己心情不好拿学生出气。

    为什么还要跟他拼命干呢,还是想向上再爬一步吧,也许她说得对,欲望是个黑洞。

     不过,他想,男人和女人最大的差别就在于,男人是一步步推导,想到深入,女人总是满足于表面的相似,大惊小怪。

     他拿上风衣,准备出门,临走的时候看了最后一眼屏幕,忽然发现一个小小的波峰,说明有反应探测到。

    他一下子把风衣扔掉,扑到屏幕前,连忙查找刚才的数据,双手在颤抖。

    他兴奋地看着曲线,打字的时候错了好几遍:探测到暗能量,这是本世纪最大的发现。

     写于二〇〇八年十月十四日

珍珍什么都好,除了有点爱咋呼。

    她长得很可爱,有点婴儿肥,一笑有两颗小虎牙,而且很爱笑。

    可就是爱咋呼这个毛病,让我陷入一场尴尬。

     珍珍平时能自得其乐,不怎么缠着我。

    她有各种各样要花精力的事,逛街,比较化妆品,读情感专栏,学做点心,还有日复一日的减肥。

    我不太在意她把精力花在什么地方,只要她自己高兴,而且不必拉着我一起就行。

    我能自己看自己的书,她也能忙忙碌碌时常有些快乐的小瞬间,这样的日子还是很不错的。

     除了减肥,她关注的问题很少能超过三个星期。

    我倒是也佩服她,大呼小叫的感慨过了一段时间竟然能忘得干干净净。

    唯有减肥,是一个长期连续不断艰苦卓绝锲而不舍持之以恒的老话题,常说常新,永远没有效果。

    我是觉得她不胖,有一点小肥肉感觉舒舒服服的挺好,可是怎么说都不行,她就是觉得自己胖,夏天穿漂亮衣服不好看,比电视上的演员肥得多,坐着腰上有救生圈,站着胳膊底下能挤出肉,勒紧的小吊带喜欢也不能买,等等等等。

    每次忍不住吃巧克力,吃完了又捶胸顿足地拉着我哭诉,说这下又要多长三斤肉了,我说你吃的巧克力加起来也没有三斤,更别说人每时每刻新陈代谢散发出去的能量了,她说你哪里懂,减肥的大战,一刻都不能掉以轻心。

    走在马路上,她一看见身材苗条的女孩就目不转睛,眼睛比我还直。

     她报了减肥班,买了健身书籍,还从网上下载瘦身食谱,隔三岔五节食。

    我每每看着她把银子花在这些地方,就大肆感叹中国GDP构成还是太不平衡,写这些书的人赚钱,研究农村技术的不赚钱。

    我劝她别节食,当心身体,又嘲笑她轻信,上那些食谱的当,她不听,一意孤行,每种食品仔细比较,每顿饭精确到按照米粒计算。

    其实这还是没心事的缘故,她要是像我这样忧国忧民,就没有闲情长肉了。

     有一天,她吃橙子的时候突发奇想道:“要是有一种温度表,能够一下子测出某种食物的糖分和热量该多好。

    ” 当时我正看电视,她的话只是无意识地飘进耳朵。

    我没答话。

     “糖分能不能测啊?”她又问。

     “能啊。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

     “怎么测啊?” “化学书上都有。

    ” “我要是记得住,还要你干什么?”她露出嗔怪表情。

     我笑了,她给我削了橙子,说橙子是好水果,富含维生素C,热量还低,上佳减肥食品。

    我说我可不吃减肥食品,生怕太瘦。

    一边说着,我一边接了过来。

     这段对话后来被我们两个人都忘了,要不是有一天我心烦意乱的时候她格外唠唠叨叨,我可能永远也想不起来了。

     现在回想起来,珍珍唠叨的时候其实真的不多,那一天她也不算是特别唠叨,可能也是我刚好踢输了一场球,总结报告又马上到截止日期了,我心浮气躁,什么都听不进去。

    现在想想,应该是这个缘故。

     珍珍那天也不过就是比平时多抱怨了几句又吃太多了,唉声叹气,我就很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得了,你别这么没完没了了,赶明儿给你做一个糖分检测器不就万事大吉了。

    ” “真的?”她一下子来了精神。

     此后的几天她不依不饶,撒娇耍赖要我兑现承诺,我此时再说做不了已经晚了,她觉得我什么都应该会,说不会的只是敷衍塞责。

     于是,我只好骗了她。

     珍珍这个人最大的长处就是信任别人。

    信任到傻头傻脑的状态。

    我就喜欢她这点,从来不像有些疑心病重的女生,五分钟打一个电话察看你在什么地方,说没说谎,肩膀上有没有不知名的长头发。

    老天爷。

    谁知道什么时候在公车上就能蹭上几根长头发,要是赶上这么个女朋友,日子就没法过了。

    珍珍这点好,我跟她说我去哪儿了,我最近在做什么事,她就信,也不派私家侦探查。

    她有她要忙活的事情。

    这样最好,两个人都高兴。

     糖分能查是能查,斐林试剂和班氏试剂,只不过两种都要水浴加热,斐林试剂还得现用现配,哪那么容易就做成检测器。

    再说就算能检出有糖,没有精确称量,谁能知道剂量呢。

    如果这种容易忽悠赚钱的东西很好做,早不知道有多少企业推出大广告了。

    这些道理浅显,只是她不听我的,我有什么办法。

     我只好搞了点班氏试剂过来,装进一只探测笔,探测糖分。

    尖端毛细孔吸进一点溶液后,根据沉淀,能判断是否含糖,这样就保证不会错的离谱。

    我叮嘱珍珍只能在热食物里测量,以保证有效。

    笔身上有两个小显示屏,分别显示三位数码,我说那分别代表糖分和热量,可实际上,糖分栏只是个随机数产生的小程序,在确定含糖的情况下,随机产生一个很低的值,好像每种食物里的糖分都差不多,而且都不高。

    而热量是按照糖分计算的,起码是成比例的,保证不至于穿帮。

    为了让她高兴,我特意把表面涂成温暖的橙色,珍珍这人简单,看着颜色亮丽往往就不再计较内容。

     我把这个小东西给了她,她如获至宝,接下来的几天都在一样一样试着测量,热巧克力,速溶咖啡,鸡蛋汤,玉米粥,红豆沙,每一碗都先插进去测一测。

    她惊奇地发现原来生活中的大部分食物都如此低糖低热量,高兴得无以复加,认定之前的书上的说法多半危言耸听,以后可以放心大胆地过日子,再也不用神经兮兮了。

     她是这么相信我。

     对我来说,这是个好消息。

    她的愁眉苦脸变少了,我们一起高高兴兴的时光就变多了。

    她为计算饮食热量花费的时光变少了,我们一起出门看电影吃饭的时光就变多了。

     我起初担心,敞开禁忌大吃特吃的珍珍会迅速吹起成小皮球,这对她对我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然而神奇的是,过了一段时间,珍珍竟然没有胖起来,甚至稍稍瘦了那么一点点。

    对此,我大惑不解。

     我想过三种可能,一是她原先吃得就不少。

    别看她每天压抑自己,列各种禁忌,但其实越禁越想吃,把不能吃的东西写在表格贴在墙上,反倒是一种提醒。

    再加上女孩心情郁闷时爱用吃甜食解闷,她越是压抑自己,就越需要爆发一下。

     另一种可能是她最近活动得多了。

    以前整天对着电脑查减肥攻略,除了一周一次跳操,都不怎么出门,近来心情舒畅,时间也多了,没事就陪我骑车去公园,体力消耗变大了。

     最后一种可能是心理作用。

    当她相信这些食物吃了不会变胖,就真不会变胖。

    这种说法听起来很唯心,放在以前,我怎么也不会信。

    但是最近我觉得,心理可能确实会给整个机体一种暗示作用,担心变胖和相信不会变胖,在身体里激起的分子活跃程度大概就是不同的。

     不管怎么说,她生活在一种虚幻的表象里。

    虽然说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某些表象里,但只有她的表象看得到出处。

    她的表象是我制造的。

     平静的日子有一天终于走到了尽头。

     那天我一接到电话,就赶到商场,珍珍的吵架已经到了最后的收官阶段。

     我远远就看见珍珍,橙黄色的羽绒服在众人围绕中显得亮眼,她正理直气壮地瞪着眼,身旁她的好朋友琪琪正在和销售姑娘你一言我一语地据理力争,两个人说话都快而高声调,交叠在一起,让人一句话也分不清。

    我挤到人堆里,问珍珍是怎么回事。

     “去你们公司!”琪琪大声说。

     “你们想干吗?”销售姑娘警觉地问。

     “你不是不知道、也做不了主吗?”琪琪说,“我们去你们公司,找你们头儿说去!” 在这空当,珍珍给我大致解释了事情的由来。

    她们买了这个公司的婴儿米粉吃,是昂贵而包装诱人的那种。

    女孩子常常有这种奇奇怪怪的嗜好,爱吃婴儿米粉,爱抹婴儿润肤霜,大概因为质地尤其细腻的缘故。

    她们买这种米粉有一段时间了,以前没有太仔细,最近出了毒奶粉事件之后,她们的警觉性一下子提高了两个量级,连忙找来米粉的包装,用我的测量笔一测,发现含糖量和热量都比包装上写明的低了很多,顿时勃然大怒。

    要知道,大人少吃点热量是好事,婴儿正在生长发育的关键时期,少了营养可是要影响身体的。

    尤其是买这么昂贵营养品的家长八成是很笃信数据信息的那种,要是按照这个包装数据给孩子喂食,岂不是误事!这么贵的东西,怎么能这么坑人! 我越听越汗颜,在人群中又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低声对珍珍说:“算啦,小事,咱们回去再说吧。

    ” “不行!不能算了!”琪琪回答我,不依不饶地瞪着销售姑娘道,“什么态度啊?不能就这么算了!说我无理取闹!我告诉你,就冲你这句话,你们公司我是非去不可了!” 琪琪是那种能把小事化大的人,买了东西常常去退货,这一点上,她给了珍珍相当不良的影响。

     “珍珍,”我尴尬得脸上发烫,低声说,“我那个小东西,算不得数的。

    ” “不行,那也不能糊弄。

    ”珍珍也学着琪琪的劲头说,“怎么也得去找专业部门鉴定,看看到底谁是对的。

    ” “唉,算了,又不是什么大问题。

    ” “谁知道是不是大问题!奶粉的事情你又不是不清楚!”珍珍的眉毛可爱地扬起来,“就不明白你们男人了,整天忧国忧民,真正到了较真的时候又退缩!要是人人在小问题上都有较真的精神,这个国家哪还用得着忧!什么事儿说得好听,一到临头就退缩。

    ” 她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大家都看着我。

    忧国忧民总有难处啊。

     就这样,我被她们拉上了公司的运货车,伴着一车清空了的米粉箱子,晃晃悠悠地到了公司大楼。

     公司在城里一幢高耸的写字楼,长长的走廊一间一间办公室,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国内国外各个公司的名牌,在挂着风景画的墙上列成一排,看上去气派。

    我们找到米粉公司,和前台小姐打招呼之后,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等着。

    我看着周围的走廊,两个女孩叽叽呱呱。

    她们一路上斗志热情不减,商量对策,不但自己的事情壮怀激烈,还主动与身旁的人搭腔。

    走廊上时而穿梭捧着文件夹的男男女女,打着领带,穿着西装套裙,到开水间冲咖啡。

    他们是精英代表,统筹各种货物买卖,可是他们见不到自己卖的货物。

    在大楼里什么都见不到,很多办公室的百叶窗都是垂下的,遮挡阳光,遮挡天空,遮挡大地,只能见到办公桌上的电脑屏幕和办公桌之间的暧昧斗争。

    这里有各种各样的公司,贩卖的货品也各种各样,从进口乳酪到国产手机,从人的培训到人的梦想。

    身旁的珍珍和琪琪像两个异类,丝毫不管周围的环境有多么文质彬彬,两个人就是高声说着,拉着身旁一个中年女人的手高声说着。

    我忽然觉得世界有点不真实。

     那个中年女人也是来找米粉公司的。

    她穿着不合身的棉外套,抱着一个小孩,看上去面容愁苦。

    她中年得子,但孩子有先天性糖尿病。

    平时严格控制饮食,本无大碍,但最近吃了这家公司的无糖米粉,孩子的血糖却突然升高了,差一点儿昏迷不醒。

    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抱着试试的打算来公司问问。

     珍珍和琪琪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她们立刻找了小碗,冲到开水间,现场把米粉冲了,拿测量笔伸进去一测,小屏幕蹦出几个数字。

     我一下子跳了起来。

     我的测量笔在数字上说谎,可是有没有糖是真的。

     事实上,以测量笔粗糙的精度,浓度低于一定程度,根本测不出来。

    它只会往低了报,不会无中生有。

    有糖的都可能显示为零。

    能显示数字就说明,无糖米粉不仅有糖,而且有不少。

     这下子我和她们一样激动起来了。

    我们拉着女人的手,等都不再等,直接绕过前台小姐,吵闹着闯进办公室去。

    灯光虚幻的办公室被我们搅起一阵尘埃。

     后来,事情轰轰烈烈地运行下去了。

    我们的小事情一点一点扩大,先是闹到检验部门,然后见报,再后来引起无糖食品严格标准建立的广泛呼吁。

    很多标明无糖的食品价格昂贵,但实际上只是个别工序的小小花招。

    不知道之前之后还有多少糖尿病小孩有过危险。

     这样的结果让我觉得有点恍惚,就像那天在大楼,看到身边的世界觉得不真实。

    有时候,真相是经不起追寻的,一重表象的破裂,会引发许多重表象的揭开。

     自从知道我的测量笔只是骗人,珍珍就开始露出“原来……”“好啊……”和“等着瞧”的一连串复杂表情,然后就开始试图找出我还有哪些其他地方忽悠了她。

    结果发现我以加班名义去打麻将,该买酱油的钱买了足球彩票,聊天软件上的甜言蜜语只是自动应答。

    于是,从那天之后,我的日子就慢慢变成了这样: “珍珍,你穿这个还真好看。

    ” “真的?我才不信呢。

    你是不是懒得逛了,故意敷衍我?” “周末我陪你逛街吧。

    ” “有什么事求我?没事?没事干吗显得这么殷勤?” “我今天去趟小李家。

    ” “小李?还是小莉啊?几点去?住哪儿?坐什么车?我刚才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我不看,看你手机也没用。

    谁知道那显示的是真的假的!” 我的好日子就这样走到了终点。

    生活里总有一些东西打破了就难以修复,打破了才知道好处,比如镜子,比如纯情,比如信任。

    我自己是懂了,只是我不知道,那些大楼里的人有没有懂。

     写于二〇〇八年十一月二日

绿

再次踏上这列火车的时候,三年已过。

    夜幕中的田野一片漆黑,无法勾勒的细节就像这一路匆匆经过的生活,速度那么快,然而什么都不曾看见。

     西北的土地一马平川,没有钻入钻出的山洞,也没有让人不断转移注意力因而回避困扰的灯影霓虹,只有无限重复而深广的静夜,只有足以让人迷失在其中并且面对记忆的寂静的天穹。

     三年的生活宛如这玻璃上的幻象,我以为能看到风景,窗口却始终如一。

    明亮的玻璃上映出自己的影子,映出正在欢愉游戏的身边的旅人,映出狭窄的个人空间和仓促的擦身而过,映出亘古不变的车厢的恒常。

    这正是我的路途,我的寻找。

    我想找到心底的那片绿洲,可是一路走来,只看到幻象。

    我仍然记得三年前望着天空时心底那清淡而单纯的愿望,不求闻达,不求显贵,只求听喜欢的音乐,读喜欢的书,在一个人流浪的路上迎向蓝色的阳光与流水,在天边清简而孤独的路的尽头与心里的绿洲不期而遇。

    现在想来,这愿望是如此固执。

    从那之后我走了很多路,绿洲却一直没有出现,窗口只映出恒常的车厢,拥挤却欢闹。

     这一次回来,是收到学生寄来的信。

    三年前在这里支教一个月,留下些许未断的联络。

    当初教的学生中考刚刚结束,现在是高考结束。

    有两个孩子考上大学了,其中一个写信给我,要我无论如何来看看她们,吃一顿给她们庆祝的家里的面条。

    我欣然允诺。

     学生住在山里,除了县城,她们哪里也没有去过。

    虽说西北的荒山不像西南那样险峻,但出山进城的旅费依旧让人无法负担。

    她们考上了大学,这就意味着可以走出山,走进这个看起来繁华的花花世界了。

     记忆里还有三年前的那一趟火车。

    那一次是白天,阳光灿烂,平原辽阔一览无余,田地的四方形黄绿交错,路过大片大片的金黄的油菜花,带着无忧无虑的茁壮抚慰生活的贫瘠,让人看了心生暖意。

    我们在车上拍了很多照片,同行的美国学生更是连连呼叫。

    对他们来说,贫瘠不是问题,这样的异域风情,连贫瘠都是一种风情。

    我们在车厢里讨论时事、生活梦想、未来的世界。

    美国学生总有一种在我看来有些夸张的拯救世界的热情,口中不停说着领导、改变、救助,仿佛他们的到来真能拯救这片古老的土地。

    他们的话语映着窗外灿烂的太阳,显得热气升腾,我们坐在对面,常常沉默以对。

    一个美国女孩问我们生活的激情,我们说了很多关于爱好、关于学术、关于寻常生活,她问我们为什么都是逃离世界的激情,一个男孩说,世间黑暗,让人无处踏足。

     “那是当然,世界总是黑暗的,”女孩说,“所以才需要我们嘛。

    要是已经到处一片光明,还要我们干什么?” 大概这就是思维差异了。

     广袤的土地休养生息,在阳光的普照中看不出久居其上的人的悲苦。

    干旱少雨的地方,连悲苦都是干旱的。

    除了九八年水灾,再没有过大灾大难,没有让人放声哭泣的场合,没有嘶喊。

    然而年年都是干旱而漫长的,小麦栽下去只有稀疏的收获,豆子有时死在地里,土壤裂开伤疤似的裂口。

    年年如此。

    莫说三年,怕是三十年也难有太大变化。

     时光在每个人身上画下痕迹与烙印。

    土地用万年退尽青涩,人只用三年就够了。

    同样是不可逆转的过程,却不知道结果是否同样赤裸而粗糙。

    三年中,那个美国女孩已经结婚了,在洛杉矶买了房子,做了阔太太。

    同行的一些伙伴有的远走异国他乡,有的继续学业,有的已经开始在大都市的霓虹里偿还生活的贷款。

    大部分我们教的学生已进城打工,和我们失去联系。

    我一个人继续着没有结果的寻找。

     物是人非,只有火车依旧。

     小站到了,已是晚上十点。

     出站就看到王老师,给我写信的女孩的父亲。

    他在村里的初中教书,五年前是我们主要的接待。

    我在他家住过两天,因而和他,和他的女儿都分外亲切。

     一见到我,他就热情地迎上来,憨憨地笑着,接过我的背包。

    他人没有什么变化,皱纹也不见多。

    成人的面容总是不像孩子那样容易变化。

    他将我带到他的面包车上,背包放后排,我坐到副驾驶,车门松松垮垮地碰上,透着夜风,一路驶上盘旋的狭窄山路,驶入旧时光。

     我问他这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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