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器们像撒娇的孩子一样此起彼伏地叫唤。
宇生采取了最简单粗暴的家长态度,“啪啪”几下将监视屏都关上,舱内瞬间静了。
他想回床再睡,可是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毛躁的不安。
他取出数据记录看了看,看不出所以然,只得打开外仓清扫器,习惯性地挥动操纵杆。
他说不清为什么这么做,只是只有这件事做得熟,比较让他安心。
他没期待什么,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小绿灯亮了,一行小字提示,防护袋抓满东西,需要倾倒。
他愣了,即使再不敏感,也知道这不寻常。
他连忙按动指令,让收集舱把这一袋东西安全筛查,送进屋来。
袋子里是许多金属质地的小圆片,每个有拳头那么大,一侧标明号码,另一侧密密麻麻地印着繁密的小字和图画。
在七十天之后,宇生将知道这些小圆片的来历和目的。
但在当时他想不了那么多,只是一阵兴奋,知道自己终于有事做了。
他第一次由衷地感谢地面上的天文学:他们国家最杰出的学问就是符号破译,每艘船上都有一台强大的符号分析机,平时用来分析星象与国王健康的关系,附加功能为语言破译。
宇生将拾到的圆片依次塞入破译机,一天又一天,从光荣三号,到光荣四号,再到光荣五号。
这一下,宇生终于不寂寞了。
他一天天阅读,沉浸在故事中,被破碎而遥远的历史打动,心潮澎湃,悠然入迷。
他态度直爽,性子单纯,没把他读到的故事当做寓言。
他并不知道,一切文字都是交流,一切交流都有意图的传导。
就在宇生读到第二十二片的u时候,通讯器突然响了起来,飞天的笑脸出现在角落的小屏幕里。
“宇生,宇生,在吗?”
宇生一下子跳了起来,又惊又喜地冲到屏幕前。
“飞天?!”
“生哥!是我。
”
“你小子还活着!”
“什么话!哪那么容易就死?”
“咋逃出来的?”
“风水轮流转!你不知道,皇老师可厉害呢。
他找出北派的暗中阴谋,上报国王,国王大怒,下令查案,不但把我们都放了,还给我封了个星空小剑客呢!”
“爽啊!”宇生觉得全身上下毛孔都张开了,“这回可爽了。
”
“说起来也好笑,大牢里那两个看守是墙头草,前几天给我喂猪粮,后来看我扬眉吐气了,俩人自己捧着猪粮大嚼特嚼,求我饶命……”
宇生笑着,忽然想起来:“怎么没人把我放回去?”
飞天想了想:“估计是还没找到替死鬼。
没事,生哥,你放心,过几天保证接你下来。
我争取把抓咱俩那小官送上去,看他还敢不敢作威作福!”
听到这话,不知为什么,宇生忽然觉得有点担心。
“别急。
看意思局势还不稳,先照顾自己。
我没事。
”
飞天打了个响指,笑着说放心吧,就迅速从屏幕里消失了,像一颗流星划过天空。
宇生没来得及问他娘的情况,也没来得及告诉他小圆片的事情。
他看着重归平静的小屏幕,兴奋之余,略有一丝茫然。
宇生的预感是对的。
此时地上的形势并不像飞天说的这么简单。
皇时空博士是在翻来覆去的变化之后才取得了暂时的优势。
他和同伴们小心翼翼地上书,指责北派在暗中耍花样,是野心想要吞国。
好容易才说动国王,罚了北派,赏了南派。
这些细节宇生可不知道。
他听飞天讲地上的新闻,只有结果,没有缘由。
天上静如止水,他感觉不到地面的纷繁,每天躺在小屋里,一个人读传奇。
时间仿佛不流动,窗外是恒久的宁静星河。
圆片的破译艰难却有趣。
宇生没有搜集到所有圆片,尽管来来回回打捞了好几次,但最终只捡到一万多片,还有许多是重复的,不能算数。
据编号推测,完整的一套至少应有几万。
因此,他的阅读是一种想象,像一幅不齐全的拼图,需要用零星残片,在头脑中搭造完整的地图。
圆片的语言很复杂,破译机工作得很慢。
间歇跳过大量词语,没有译出。
修辞完全不经斟酌,只有最粗糙的意思流淌出来。
女人生坏掉的孩。
男人死掉。
更热。
人不懂。
秘密遗忘。
人减少。
圆片讲述了一个行星系统十万多年的历史,从繁衍生息到种族迁徙,大起落,无悲喜。
那颗星距离星系中心比较近,好像是跟着自己的太阳慢慢向星系中心运行。
过程中不停有灾祸发生,气温越来越热,但不知为何,星球上的气候研究却被废弃,似乎有一道跨越星空的壁垒被热风燃烧。
宇生躺在床上,双脚跷到桌子上,一边看,一边遐想,时而拍击床板拍得手掌生疼,时而双脚一跺磕得脚趾刺痛。
他从小喜欢看传奇,而这是第一次接触到真正的传奇。
远在万万万万里之外的历史激动了他的情怀。
他仿佛也跑到了星系中心,大展拳脚,与星海为邻,看皇宫灰飞烟灭。
他身在船舱,却生活在别处。
突然有一天,一张小圆片将他拉回了现实。
那张小圆片上画着一幅星系的全景。
这幅画宇生是认得的,尽管宇心国天文繁乱,但观测却并无偏差。
小圆片上的图景比他平时所见更复杂,中心是一个大黑点,向外有螺旋状曲线,尽头是两道绚烂的弧形,如同两弯巨大的浪潮,边缘处光华翻涌。
画旁有一行小字,简洁,却清楚:
黑洞活,亮度增,须防御。
多日后,粒子潮。
谨记。
宇生一下子愣住了,如一阵小风袭过全身。
亮度增,他想,不说我倒忘了。
他跑到舷窗旁,打开关闭了五十多天的亮度监测器,船舱里顿时响起一片尖利的嗡鸣。
粒子潮。
须防御。
圆片上的小字像洪钟一样敲击他的太阳穴,他只觉得血管突突地跳。
当天晚上,当飞天的笑脸出现在小屏幕里,宇生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将一切告诉了飞天。
“天儿,你听着,我有件大事要跟你说。
”
“啥事?”
“一个大危险。
你回去一定告诉大家,粒子潮就要来了。
粒子射线可能比以前多好多。
”
“对,皇老师也是这么说。
他说要是北派……”
“不是,不是什么南派、北派,是因为黑洞。
”
“啥?”
“黑洞。
你别问我这是啥。
我也不知道是啥。
哎,跟你解释不清……你就答应我,一刻都别耽搁,赶紧回去报告,就说危险了危险了。
”
“行。
不过你咋知道?”
“前几天,我不是跟你说我捡到一袋子小圆片吗?……”
宇生简明扼要地把一切讲给飞天听,飞天都拿笔记下了。
宇生再三叮咛,飞天连连说没问题。
宇生的心这才算落回到肚子里。
当天晚上,他还睡了个好觉。
接下来几天,事情的发展让宇生大为焦躁。
他没想到的是,他的警告递交上去便如石沉大海,久久无人理会。
“天儿,这是咋回事?报告你交了吗?”
“交了,早交了。
转天一大早我就交了。
”
“那皇老师说啥了?”
“他说他给国王递上去了,还没消息呢。
”
“为啥没消息呢?……”
宇生百思不得其解。
飞天也说不清所以然。
他俩都是一腔热血的好少年,以为皇宫就和小时候小伙伴的土战场一样,一个人喊一声危险,所有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