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马却相当于自己私下藏着的,所以立刻让人持军令前往采石,让三万兵马水陆同进赶来金陵协助防守。
三万兵马调令发出后,李弘冀稍放下些心来,这才斟酌着起拟军文至兵部。
军文要求兵部调润州水军扎营江中洲,应对吴越水军。
调芜湖水军扎营马鞍山,应对大周水军。
江北水军大营两边增援,池州水军、江阴水军分别包抄两国水军后路。
但这份军文还没等发出,又有紧急军报,说大周军突入淮南边界,急攻潢县、寿县。
李弘冀看到这份军报后,立刻觉出大周以两国水军直扑金陵的确是有另外的诡计,他们很可能要隔江取地。
是用水军据江而战,隔断长江两边的互通互援。
然后从北边两国交界处几路同进,可快速占领南唐的淮南地界。
而一旦淮南被占的话,金陵便也岌岌可危了。
于是李弘冀再拟一道军文到兵部,让近歙大营、宣州大营各调一半兵马往金陵集结。
皖口大营整营往淮南一带移动,协助淮南各处守军应对大周兵马。
第二天,秦淮雅筑的竹月堂中气氛凝固了一般,就连杯中升腾的热气都似乎不能散去。
今天韩熙载、李弘冀、顾子敬几乎是同时进的秦淮雅筑,但是他们在门口听说受刑的裴盛又挨过了一夜之后,便都不再往无极渊而去,而是聚到了竹月堂。
无极渊是个煎熬受刑者的地方,但同样也可以煎熬施刑者和旁观者,更何况他们中有人并非施刑者也非旁观者,而是紧密的关联者。
韩熙载一大早就知道了李弘冀两份军文的内容。
他并不清楚周军和吴越军攻南唐是真是假,但他却能从这两份军报上看出,离得最近的润州水军、芜湖水军、江北水军大营都被定位对敌,失去金陵外围守备的作用。
而离金陵最近的大营就是皖口大营,也被调动往北。
所以整个金陵最强大的防卫力量就是李弘冀的三万水陆兵马。
另外近歙大营、宣州大营都是李弘冀的旧部,各调一半兵马往金陵集结其用意可想而知。
对于李弘冀来说,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就差一个火引子。
这火引子就是正在受刑的裴盛,韩熙载此刻心中着实希望他能撑住,至少撑到杜真在润州的近万杜家军赶到,那么才有可能坚守宫城护住元宗,等江州皇甫晖赶来。
顾子敬昨天虽然没有看出韩熙载送给他的功劳并非是个拿得起的功劳,但他却知道这种事情需要循序渐进,一点点地透露给皇上才行。
何况现在他所能汇报的都是根据现象推断出来的,并没有真凭实据。
元宗李璟本就知道诡画刺杀的疑点落在李景遂和李弘冀身上,所以顾子敬跑过来婉转地告知李弘冀是主谋后,元宗并没有太吃惊。
而是让顾子敬盯住刑审,拿到确凿的证据,然后及时报来。
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顾子敬至少已经开辟了循序渐进透露逼宫夺位的途径,下一步就是要选好时机。
“费刑头怎么说?”李景遂在问他刚刚派去无极渊询问刑审情况的书童。
“费刑头说快了,我看也真是快了,那刺客已经手脚发紫、嘴唇发黑,嘴里大声地嘟囔,也不知道是在呻吟还是在说胡话。
蔡佛爷就在那刺客旁边听着,应该很快就能听出他在说什么。
”
韩熙载听了书童的回答后,瞟了一眼李弘冀。
李弘冀虽然心事重重的样子,却好像并未仔细听书童说了些什么。
但就在书童话说完有一阵时间了,李弘冀却突然醒了一般:“还在继续?人不会被你们折磨死吧?人死了我们都无法在父皇面前交代,停下来吧。
”
“都已经到这份上了,哪能功亏一篑,还是得继续呀。
”李景遂慢条斯理地拒绝了李弘冀的意见。
“反正我已经提醒你们了,出了事父皇怪罪的话,到时我可是要撇清责任的。
”说完这话,李弘冀故作轻松地仰靠在椅背上。
“那就再去看看,把情况随时报来。
”李景遂吩咐书童,他其实也有些担心。
书童出去后,竹月堂里沉默了,大家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时间在一点点过去,竹叶堂中掉根针都可以听见。
但是这里没有针掉下来,只有针一般的眼神穿插往来。
无极渊中,裴盛差不多已经到了完全崩溃的边缘。
又是一夜的饥饿和疲累,让他的消耗达到了极限。
水分和脂肪的流失不但让他再瘦一圈,而且就连皮肤都已经开始起皱。
他的右手和没手的左腕已经开始挣扎,但这挣扎只会越发增加他身体所受的疲劳感。
而嘴里发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不只有嘟囔,还有喘息、哀号。
不发出声音说明受刑者是在积聚精气神对抗痛苦,发出声音则说明受刑者在用唯一可行的方法疏解痛苦。
累刑开始时,裴盛一声不发,但是现在却无助而绝望地发声,这说明他已经坚持到最后了。
这也难怪,已经超过累刑的极限两天了,而且在承受累刑的同时,他还要承受更为煎熬的饿刑。
不过费全和蔡复庆却感到有些奇怪,裴盛这一轮的意志力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其实按照他之前受刑后吐露口供的意志力,是撑不到这么长时间的。
金陵城外,李弘冀的三万兵马已经进入江宁府区域。
水军到达了白鹭洲,马步军到达了石子岗。
润州的八千杜家军接到杜真密令后急速行军,天亮时也已经赶到了江宁府东面汤山界,距金陵也只剩一个多时辰的路程。
而这个时候,齐君元他们几个正有事无事的样子在秦淮雅筑周围转悠,他们在寻找蔡复庆。
要刺齐王,必须先除掉蔡复庆,否则所有刺局都能被他看破,那就永远都没有刺杀齐王的机会。
但蔡复庆不是他们想找就能找到的,这么多天了,蔡复庆根本就没在秦淮雅筑之外的任何地方露过面。
所以齐君元他们除了继续希望渺茫地寻找外,已经在心中认为刺杀齐王会是一个还未开始就已经失败了的刺活儿。
“招了吗?”书童刚刚迈进门槛,李景遂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快了,费刑头说快了。
那刺客已经像是临死样子地挣扎,嘴里大声号着,就是听不清说的什么。
”
“那还不赶快停止,快了快了,这样子是快死了、快疯了。
”李弘冀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李景遂皱紧眉头咬咬牙:“等等,再等等吧。
”
“不能等了,你我共审的案子,我也是有权做主的。
”
“酒醉一口,轴断一茅,就差一点了,再等等。
”李景遂已经有种要孤注一掷的感觉了。
“人死也是一口气,不能再继续了!”李弘冀坚决反对,情绪显得有些激动。
可是李弘冀越是激动,李景遂就觉得越有必要继续下去:“还是再等等吧,快了。
”
“要不我陪书童去看一看,回来告诉王爷和太子该停还是该继续。
”一旁的卜福小声地对顾子敬说。
“对对,齐王和太子不要争了,让我这手下卜福跟着书童去看一看刑审情况。
他在六扇门中被称为神眼,应该可以给齐王和太子提供可参考的信息。
”顾子敬打圆场的话说得滴溜圆,既制止了两人的争执,自己也不把话说死。
齐王和太子都没有异议,韩熙载、冯延巳也微微点头赞同。
卜福作个圈揖转身和书童一起走到竹月堂门口,就在这时李弘冀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高喝一声:“等等,让德总管一同前去。
”看来他终究是对卜福不放心。
没过多久,刚刚出门去无极渊的书童便一路疾跑回来,人还没进门就已经在嚷嚷:“不好了!死了!死了!”
“死了!刺客死了?”李景遂手中的茶盏重重顿落在几案上。
“蔡佛爷死了!是蔡佛爷死了,被受刑的刺客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