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抬,轻轻道:“先生果真是这么想么?你不会骗我吧?”
罗廷玉道:“鄙人宁肯去骗天下之人,也不愿欺骗端木姑娘。
”
她迅即收起镜子,回头望住他,那对脉脉含情的眼波中,又掩饰不住她内心的狂喜。
她不必说一句话,但已能让罗廷玉明白她的心意。
罗廷玉和她对望了一阵,俊目中也流露出如痴如醉的心意。
但他不久就移开目光,沉重地透一口大气,道:“端木姑娘,总该知道我的身世吧?”
端木芙道:“你是鼎鼎大名的翠华城少城主罗廷玉,我怎会不知道呢?”
罗廷玉道:“姑娘没有忘记那就行啦!想来你也晓得那些霜衣卫队的主子是那一个了?”
端木芙道:“当然知道啦!他就是天下第一高手七杀杖严无畏,是罗先生你的第一号仇人。
”
罗廷玉道:“既然如此,鄙人和姑娘之间,不可能有友谊存在。
我们下次相见,只怕连话都不能说。
或者简直是在刀光剑影中见面。
”
端木芙迟疑了一下,才道:“是的,恐怕是如此了。
”
罗廷玉很想告诉她说,既然如此,何必谈得太深?但他望着她秀丽动人的笑靥。
却又觉得不忍心说出这般无情的话。
双方沉默了一阵,罗廷玉设法支开话题,道:“端木姑娘画艺之高,竟是鄙人平生仅见,实在佩服得很。
”
端木芙道:“雕小技,有污法眼,实在惭愧。
”
罗廷玉道:“鄙人记得昨夜曾索回另一幅画像,但姑娘既然另有精品,那一幅可不可以赐赠?以作纪念?”
端末芙初时微微露出讶色,旋即恢复了常态,道:“罗先生昨夜见过贱妾么?”
罗廷玉道:“那只是几个时辰以前之事,当时还有严无畏师徒在场,姑娘难道都忘记了?”
端木芙道:“贱妾受了惊吓,脑子有点糊涂啦!只不知先生你有没跟严老庄主动手?”
罗廷玉道:“没有,只跟彭少庄主斗了几招,鄙人略占上风。
”
他忽然疑念重重,又问道:“姑娘当真都忘记了不成?”
端木芙道:“照理说,你既已陷入严老庄主的罗网中,岂是容易闯得出的?但你终于破网而出,莫非严老庄主竟不出手拦阻?”
罗廷玉凝视她片刻,才道:“姑娘还未赐覆鄙人的疑问。
”
端木芙道:“罗先生,你是大英雄大豪杰,贱妾一介弱质,难道占一点便宜也不行么?
你先回答好不好?”
罗廷玉只好道:“鄙人当时见机突围,伤了彭少庄主,一迳闯出。
”
端木芙美眸中闪动着智慧的光芒,缓缓道:“是不是彭典指点门路,让你得以遁出天罗地网?”
罗廷玉道:“姑娘这话从何而生?”口中虽是这么说,心中其实大为震撼,深感此女灵警无比,似是擅长窥破别人的秘密。
。
端木芙笑一笑,道:“你不该口口声声称他做少庄主,但提起严老庄主之时,却直呼其名。
由此可知你心中觉得欠了他的情,是以对他特别客气。
”
罗廷玉耸耸肩,道:“恕鄙人对这件事不作任何评论,姑娘爱怎么想都悉随尊便。
”
端木芙微笑道:“这就对了,假如你再三分辨,可见得你怕彭典因此获罪,是以力加开脱。
但如若承认,又怕贱妾告知严老庄主,也是不可开脱之罪。
因此,你索性拒绝评论,来一个莫测高深。
唯其如此,更可以证明贱妾的臆测不讹了。
”
她这一番话,只说得罗廷玉不分说又不是,分说亦不是,不知如何是好,这时罗廷玉方知端木芙实是智慧过人,有料事如神之能。
无怪严无畏竟要网罗她,又那般尊重她,付以生杀大权了。
他剑眉一剔,杀气迫人,冷冷道:“端木姑娘,鄙人有一句真心话打算告诉你。
”
端木芙含笑盈盈,道:“先生请说,贱妾洗耳恭聆。
”
罗廷玉道:“像姑娘如此聪慧之人,往往会招致杀身之祸,只不知姑娘信也不信?”
端木芙想了一下,才道:“我不信,贱妾怎会比那些蠢苯之人容易招祸被杀呢?”
罗廷玉自然意会得出她实是假装不懂,她怎会不知道由于她的聪慧,使他动了杀机?这是因为她乃是严无畏方面之人,是以越是聪慧多谋,他罗廷玉就越想杀死,以绝后患。
但她这一假装不懂,倒叫他大感为难。
到底要不要明白说出来?假如说了出口,又岂能光说而不动手?
端木芙仍然含笑望住他,神态之中一无畏惧。
她虽是长得很柔弱动人,但那纤纤弱质蕴蓄得有无比的勇气,似是对死亡全无所惧。
罗廷玉念头百转,终于下了决心,淡淡的道:“姑娘如若不信,那就算了。
将来你或者会发觉鄙人这话很有道理,不周……”
他拖长声音,双目眨也不眨的凝视对方,过了一会才接着说道:“不过到了觉得有理之时,只怕悔之已晚了。
”
端木芙暧昧地笑一下,罗廷玉测不透她的意思,暗念自己反正已决定不向她下手,何必多想?
端木芙向外面望了一眼,自言自语道:“时间快到啦!”
罗廷玉登时大为凛,问道:“什么时间?”
端木笑道:“照我的猜测,不须多久,这儿一定有一场热闹可瞧。
”
罗廷玉立刻追问道:“什么热闹?咱们会下会牵涉在内?”
端木芙想了一下,道:“说不定,可能不会,但即使会牵涉介入,也只是你而非我。
”
罗廷玉心想:这话分明是说这场热闹有独尊山庄之人,所以我可能会被牵涉进去,这么一想,面色便不大好看。
端木芙起身步出屋外,罗廷玉跟她出去。
但见她四下看了一会,突然回头道:“罗先生,假如忽然有人要加害我,你帮不帮我忙?”
罗廷玉沉吟了一下,才道:“我当然帮,我很想知道和严无畏是什么关系?”
端木芙道:“请放心,我和他关系不深,但我却没有办法帮你对付他。
”
罗廷玉不悦地哼了一声,心想我对付严无畏岂要一个女子帮助?他终是胸怀豁达之士,是以并不说她。
端木芙举步走去,踏入一间屋子内,罗廷玉莫名其妙地跟着,一时倒变成了她的卫士一般。
她入屋之后,转入屋侧的一间小屋内,从砖砌的窗缝向外望去,恰好能把这村子当中的空地收入眼中。
右斜方就是她刚才被寻获得救的那间破屋。
罗廷玉恍然道:“等候掳劫的人前来么?”
她点点头,道:“这一处位置最好不过啦!”
罗廷玉皱眉道:“当真被倭寇掳来的么?”
她道:“也不全是倭寇,其中有几个其实是汉人,他们的武功都很高强,在倭寇中势力浩大。
据我所知,这些倭寇们互有心病,向来不和,这一次竟能齐心合力对付独尊山庄,实在很不容易。
”
罗廷玉道:“可是在我离开后,便立刻被敌寇掳来此地?”
端木芙回头望住他,用乞求的神态和语调道:“你别追问行不行?”
罗廷玉耸耸肩,口中虽然没说行,但也不再追问。
只听端木芙又道:“这些倭寇们能够联合起来,幕后必有原因,这正是我这次踏入人间的第一个希望。
”
罗廷玉听得疑惑难解,问道:“意思是说希望这些汉人倭寇首领们联合起来?”
端木芙道:“不错,假如我查得出幕后之人,许许多多的问题将可迎刃而解了。
”
罗廷玉讶道:“什么问题?”
端木芙沉吟一下,道:“例如我身世之中的一段隐秘,便是最重要的问题之一。
”
罗廷玉心中不信,想道:“她如此的聪慧多才,又有昔年黑道高手崔洪多年护卫奉侍,她的身世当然大有来历,决不可能发生任何隐秘不明之事。
”
但他却没说出口,只点点头,道:“哦!原来身世中尚有隐秘,那就无怪今日之局,弄得十分复杂奇幻了。
”
端木芙回过头去,从砖缝中向外张望,口中轻轻答道:“想不到今日得蒙先生相救,恰又是在这等最要紧的关头,大恩大德,日后一定有所图报。
”
罗廷玉道:“区区小事,姑娘不用放在心上。
”
端木芙道:“我今日只要窥探出一些线索,便须得尽快逃离此地,免得遭他们毒手,白白的空欢喜一场。
”
罗廷玉道:“鄙人正要向姑娘表白一件事。
”
端木芙头也不回,接口道:“是不是要告诉我说,你待会儿虽是见我陷入危难之中,也不会出手相救?我早就料想到了。
”
罗廷玉道:“正是如此,古人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姑娘乃是严无畏之人,亦即是鄙人的死敌宿仇,自然不能为姑冒险出力。
日后相逢,还望姑娘多加小心,莫以为鄙人不会对怎样。
”
端木芙道:“谢谢你的警告,我日后一定十分小心提防。
埃!我若不是为了种种原因,定必离开独尊山庄,免得与你站在敌对地位。
”
她的话含蕴着一种淡而深的情份,妙就妙在她头也不回的说出来,固而更增加了淡远之致。
罗廷玉但觉这女孩子大是令人莫测高深,有一种令人忆思难忘的气贺。
照常情而论,她既是严无畏手下之人,又诱骗过他入阱。
这刻依然坚称她真是被倭寇掳来此地,显然是一派谎言。
他自应及早下手对付她,免得反而被她再度陷害。
但问题就在这儿,他不知何故一直感到她并非会陷害他这种人。
而且当她要求他不要向她探询查问之时,他也就慷慨的答应了。
她究是具有什么力量,能令他生出如此奇异的态度?
忽然听她低声道:“罗先生快瞧,他们终于来啦!”
罗廷玉不由自主的凑到另一条砖缝,向外面瞧去。
但见村口处一群人徒步走到,是故没有什么声响。
这一群人俱是汉人服饰,但罗廷玉锐利的目光落在他们的兵器上,发现至少有四把以上的倭刀,还有几种奇形兵刃。
当下问道:“这些人是谁?”
端木芙道:“根据我的调查,加上这次被掳劫的路上窃听所知,这一群人之中,有几个是倭寇方面的汉人首领。
他们各人都建立了一股势力,分别与倭寇串通勾结,祸害沿海百姓。
”
罗廷玉道:“听说这些人都是本朝开国之时,被太祖皇帝征剿击溃,逃亡到海上的人。
多是方国珍张土诚的余党。
这些人反对本朝,自然无足为奇。
”
端木芙道:“他们无论怎样的反对大明朝廷,但也不应勾结异族,入寇我中原,杀掠肆虐。
这等暴行恶孽,你肯容许继续么?”
罗廷玉没有做声,过了一会,才道:“当然是深恶痛绝,即使他们愿意助我对抗严无畏,我也不能饶恕他们的种种暴行罪恶。
”
端木芙道:“我早知你必是如此,换了严老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