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一旦施出,根本就没打算再救人……”
圣心微挫贝齿,道:“霍冷香你好毒……”
“不!”瘦小老尼摇头说道:“霍冷香她虽擅毒,她那只玉手之中也藏了不少的歹毒霸道的药物,可是凭她还制不出这种称最的毒……”
圣心呆了一呆,道:“您的意思是说,这本不是霍冷香的。
”
瘦小老尼微一点头道:“应该不是!”
圣心道:“那么是谁?”
瘦小老尼面泛异容,唇边掠过一丝抽搐,道:“近百年来擅毒一途只有一人有可能,够资格,此人风神秀绝,俊美无俦,不下如今之‘玉龙’皇甫华,可惜他邪而不正,天生一付残忍冷酷的毒心肠,三十年前终于死在自己所配制的毒药之下,此人称‘毒魔’,复姓东门,单名一个影字……”
圣心惊呼说道:“原来是他……”
瘦小老尼道:“我说可能是他,其实也只有他才能配制这种称最的毒药,可是究竟是不是他,我不敢断言!”
圣心道:“如若是他的话,难道霍冷香会跟他有什么渊源……”
瘦小老尼摇头说道:“不必,如若是他,那可能是霍冷香无意中获得的,据我所知,东门影此人没有收徒,生平也从不近人,而且他没有长性,从不拿真心对人……”
老脸上再泛异容,唇边又掠过一丝抽搐。
圣心道:“这么说,找霍冷香也没有用了……”
瘦小老尼道:“为什么要找霍冷香,我不是告诉你,唯有‘玉龙’皇甫华能解这‘变容改形无影散’之毒么?”
圣心道:“老菩萨,这毒现在没有解药,那皇甫华怎会……”
瘦小老尼道:“因为当世之中,只有他擅一种其性祥和,但却无坚不摧,无刚不克的神功,这神功称‘大静’,深奥博大,缘于儒家定静安虑得之中的一个静字,为佛道两家神功绝学所难及……”
美比丘圣心眉锋微皱,道:“老菩萨,我明白了,只是恐怕这件事很难……”
瘦小老尼道:“刚才你怎么说的!”
美比丘圣心摇头说道:“老菩萨,圣心并不怕难,圣心跟小黛师妹情同手足,这次她身中‘变容改形无影散’,圣心多少也难辞其咎,纵然赴汤蹈火,下地狱也是应该的,圣心所说的这个难字,是指小黛师妹……”
瘦小老尼道:“小黛她如何?”
圣心道:“只怕她不会愿意圣心去求‘玉龙’皇甫华,更不愿意受‘玉龙’皇甫华的恩惠,让皇甫华为她解毒。
”
瘦小老尼淡然说道:“那为什么?”
圣心道:“刚才圣心禀报甚详……”
瘦小老尼截口说道:“我明白了,这由不得她,一饮一喙,莫非前定,此中之因缘错综复杂,极尽曲折,小黛她非得求皇甫华不可!”
美比丘圣心目光一凝,道:“老菩萨莫非有所……”
瘦小老尼淡然截口,道:“我不知道什么,天机难偷窥,只有一句话,非皇甫华救不了小黛,小黛非得求皇甫华不可!”
美比丘道:“老菩萨,檀香车中究竟是不是‘玉龙’?”
瘦小老尼道:“是,不是!”
美比丘呆了一呆,讶然说道:“是,不是?”
瘦小老尼道:“也是,也不是!”
美比丘满脸诧异,道:“也是,也不是?”
瘦小老尼双眉一耸,轻喝说道:“圣心,枉你跟我这么多年。
”
美比丘脸上一片漠然神色,略一迟疑,道:“是,老菩萨,圣心不敢再问。
”
瘦小老尼大袖一摇,道:“但求得皇甫华神功解毒,便可抵得今日之过,你起来吧!”
美比丘圣心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道:“谢老菩萨。
”站了起来。
瘦小老尼目光深注,摇头说道:“不必谢我,一语承诺,你要地狱之中走一趟,其身受,应比面壁、诵经、做工之苦更甚百倍。
”
圣心凛然说道:“圣心不怕,也愿意。
”
瘦小老尼叹道:“一喙一饮,莫非前定,真个不差,圣心,听着,为师赠你一句话……”
圣心忙肃容欠身,道:“老菩萨请指示,圣心恭领法……”
她话还没有说完,瘦小老尼已然说道:“万般皆天定,半点不由人,有缘不必求,无缘莫须求,此皆冥冥中定,违之不祥,且记,且记。
”
圣心道:“敬请老菩萨明示。
”
瘦小老尼道:“自己去想,自己去体会,不必问我。
”
圣心合什躬身,道:“是,圣心不敢再问。
”
瘦小老尼道:“你小黛师妹性情刚烈,为伴同行之际,你要小心一点。
”
圣心讶然说道:“老菩萨,小黛师妹也要……您不让她在庵里静候……”
瘦小老尼道:“她也是当事人,自该同行,佛门净地,不容尘世恩怨沾惹,她为‘华严庵’带来的已够多了!”
圣心默然未语。
瘦小老尼接着说道:“听为师最后一句,日后也不妨转知‘玉龙’,欲消弭魔劫,须从霍冷香身上着手,欲从霍冷香身上着手,必须盗她那只玉手,使她远离那辆‘檀香车’,否则魔劫难消,魍魈难除,血风腥雨,永无了日,言尽于此,带着你小黛师妹走吧!”
大袖一摆,随即闭上双目。
圣心刚要应一声,南宫黛已娇躯一颤,倏然而醒,她神态怕人,向着座上悲叫道:“师叔,小黛宁死也不愿去求皇甫华……”
瘦小老尼端坐座上,一如入定,毫无反应。
南宫黛又高声叫道:“师叔,您开恩……”
圣心突然轻喝道:“小黛,为你,师姊我却要往地狱里走一趟,你怎……”
南宫黛霍然转注,道:“师姊,你认为我能去求皇甫华么?”
圣心道:“求他的是我又不是你。
”
南宫黛道:“但中毒待解的不是你是我!”
圣心道:“诚然,但皇甫华有什么不好。
”
南宫黛悲伤说道:“你怎还作此一问……”
圣心道:“你没听见老菩萨说不是么。
”
南宫黛道:“我听见老菩萨在说不是之前,先说了一声是。
”
圣心道:“这么说是与不是,还未必可知,既然是未必可知,他有什么不能求的。
”
南宫黛呆了一呆旋即说道:“要是他呢?”
圣心讪然说道:“师妹你容变形改之日,也是师姊我自绝之日,要不是他呢?”
南宫黛迟疑了一下,道:“我亲自求他,让他为我解毒就是。
”
圣心凤目暴睁,道:“小黛,你我一言为定。
”
南宫黛双眉扬起,猛一点头,道:“是的,师姊,但你那句话我要改一改!”
圣心道:“改什么?”
南宫黛道:“是他,小黛不敢添自己罪孽,只请师姊你立即返回‘华严庵’,别再管小黛……”
圣心道:“你的意思是说不让我陪你死?”
南宫黛道:“师姊何忍添小黛罪孽,陷小黛于万劫不复?”
圣心目光凝注,微一点头,道:“好,师姊我答应,可是,小黛,你也该知道推己及人,莫添师姊我罪孽,莫陷师姊我于万劫难复。
”
南宫黛呆了一呆,低下了头,道:“师姊,我答应你就是。
”
圣心唇边泛起了一丝笑意,皓腕一探,伸玉手握住了南宫黛的柔荑,柔婉无限地道:“老菩萨拜佛去了,你我莫惊动她,磕个头算叩别吧。
”
双双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然后站起身来携着手悄悄地退出了佛堂……
随后一会儿,瘦小老尼那肃穆庄严的老脸上倏然而动,缓缓地睁开了一双老眼,目注佛堂外,道:“佳客远来,贫尼有失远迎,请进来先拜我佛。
”
只听佛堂外响起一声冰冷轻笑:“神尼一身修为果然已经超凡入圣,令人好不敬佩……”
人影一闪,佛堂门口多了一人,那是个瘦小干瘪老头儿,一张鸡皮脸,几根山羊胡,闭着一双眼,加上那身打扮……
他竟然会是霍冷香的车夫,“要命郎中”龚瞎子。
瘦小老尼目中神光凝望在龚瞎子脸上,缓缓问道:“檀樾何事入我‘华严庵’?”
龚瞎子咧嘴一笑道:“人入佛门净地,自然是为拜佛而来。
”
他话声方落,瘦小老尼一个瘦小身形连同座椅子突然平飞而起,横移数尺,落地无声。
座椅落了地,老尼招招手,道:“老檀樾请。
”
龚瞎子脸上惊容一闪而逝道:“神尼好俊的大移挪,既有法谕,我焉敢不遵?”
他没见作势,一个身形离地而起,两膝不弯,点尘未沾地落在佛堂之内,在佛堂之前微微地躬了躬身。
瘦小老尼双目微睁,道:“老檀樾蹈空御气也甚见造诣。
”
龚瞎子转身笑道:“夸奖了,夸奖了,在神尼佛门绝学之前,我只有自怜渺小,班门弄斧,贻笑大方,神尼别见怪。
”
瘦小老尼淡然说道:“岂敢,老檀樾拜佛心愿已遂……”
龚瞎子哈哈笑道:“神尼莫非要下逐客令?”
瘦小老尼道:“老檀樾,此处是尼庵。
”
龚瞎子道:“神尼得道比丘,佛门之圣,怎作是语。
”
瘦小老尼道:“除非老檀樾另有来意,否则仍请……”
龚瞎子道:“神尼法眼高明,我正是另有来意。
”
瘦小老尼道:“那么老檀樾可在我‘华严庵’中多留片刻,请说。
”
龚瞎子道:“神尼不问我是什么人?”
瘦小老尼道:“入我‘华严庵’堂皆施主,不必多问其他。
”
龚瞎子道:“神尼好胸襟,好度量。
”
瘦小老尼道:“老檀樾何指?”
龚瞎子咧嘴一笑道:“敝上对付了一个跟‘华严庵’有渊源的人,神尼竟这般待我,使我不安之至,俺真敬佩之……”
瘦小老尼道:“伤我‘华严庵’有渊源的人,毕竟不是老檀樾?”
龚瞎子笑道:“不差,不差,所以我说神尼好胸襟,好度量。
”话锋一顿,接道:“不瞒神尼说,我没想到‘华严庵’的门这么容易进。
”
瘦小老尼道:“那要看来者的来意,‘华严庵’佛门净地,纳尽十方香火,怎能推拜佛人于庵门之外?”
龚瞎子道:“神尼明知道我不是为拜佛而来。
”
瘦小老尼目光一凝,道:“那么老檀樾适才之语是欺佛也欺贫尼。
”
龚瞎子没睁眼,但他好像随着眼光瞧见了老尼的慑人威态,神情为之一震,忙道:“神尼,我奉敝上之命,特来投柬送帖。
”
瘦小老尼道:“佛门子弟出家人,跟外间无这种往来……”
龚瞎子道:“神尼知道这不同于世俗中的柬帖。
”
瘦小老尼道:“那是什么?”
龚瞎子道:“神尼请看过便知。
”说着他抬手就要探怀。
瘦小老尼抬手一拦,道:“柬帖不忙取出,老檀樾答贫尼两句。
”
龚瞎子垂下了手,道:“神尼请垂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瘦小老尼道:“贵上现在何处?”
龚瞎子道:“现在庵后树林内。
”
瘦小老尼道:“老檀樾在贵上身侧任何职?”
龚瞎子道:“我只是敝上的一个小小车夫……”
瘦小老尼淡然一笑道:“贵上看得起‘华严庵’。
”
龚瞎子忙道:“神尼别误会,‘华严庵’威震武林,谁敢轻视,敝上只是慑于神尼之威,不敢来见神尼……”
瘦小老尼道:“这么说,老檀樾的胆比贵上大?”
龚瞎子咧嘴一笑道:“那也不是,而是敝上认为神尼得道比丘,身份、声威两重于当今,绝不会为难一个小小的车夫。
”
瘦小老尼道:“老檀樾长于说辞,能言善辩,只是贫尼不管是为什么,要想让贫尼按下柬帖,除非贵上进我‘华严庵’来……”
龚瞎子道:“神尼是嫌我这个车夫职位过于低下?”
瘦小老尼道:“云云众生,在出家人眼中俱是一般高下,并没有阶级之分,这是礼,贫尼也是站在‘华严庵’的立场上说话。
”
龚瞎子笑道:“神尼更会说话……”
瘦小老尼道:“老檀樾请速退出‘华严庵’,换贵上来,幸勿多言。
”
龚瞎子脸色微变,强笑说道:“神尼,敝上没那个胆……”
瘦小老尼道:“佛门清净地,一非地狱,二非罗刹屠场,贵上怕什么?”
龚瞎子道:“我刚不是说过么?敝上伤了一位……”
瘦小老尼冷然一笑道:“老檀樾,贫尼如若有出手报复的打算,贵上那辆檀香车近不了‘华严庵’百丈之内,也出不了‘华严庵’百丈之外。
”
龚瞎子两眼一睁,道:“这么说神尼是不打算……”
瘦小老尼道:“出家人与世无争,除魔卫道自有他人,一喙一饮,莫非前定,贫尼不愿也不敢悖然行事。
”
龚瞎子道:“既如此……”
瘦小老尼双目暴睁,道:“霍冷香不过魔道一小,她有多大年纪,多大成就,老檀樾休再多言,否则莫怪贫尼要动手逐客了。
”
龚瞎子一惊后退半步,忙道:“我这就走,只是在临走之前请神尼看件东西……”一翻腕,掌心中平托一物,道:“神尼可认得此物?”
那一非奇珍,二非异宝,只是一绺人发结成的一个心状发结。
瘦小老尼神情猛震,脸色大变,霍地站起,目中威棱直逼龚瞎子。
厉声说道:“你何来此物,说。
”
龚瞎子听得连忙后退,道:“先问神尼认得此物否?”
瘦小老尼道:“认得,这是贫尼……这叫‘同心结’,为当年一位绝代红粉赠于她那须眉知己的订情物……”
龚瞎子摇头说道:“我不知道这是谁跟谁的订情物,我只知道敝上命我持此物来见神尼,投送柬帖,便可保无虞……”
瘦小老尼道:“你是说霍冷香?”
“不!”龚瞎子摇头说道:“真要说起来,霍观音只是敝上的夫人……”
瘦小老尼“哦!”地一声道:“那么贵上是……”
龚瞎子道:“‘玉龙’皇甫华。
”
瘦小老尼冷然说道:“你敢欺我?皇甫华绝无此物。
”
龚瞎子摇头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这是敝上交给我的没错……”
瘦小老尼突然一阵激动,旋即合什当胸道:“阿弥陀佛,悟因险些……佛祖恕我……”
话落倏然平静,抬眼凝注,缓缓说道:“贵上说的不错,持此‘同心结’前来见我,确可保无虞,你不必再换霍冷香来,把柬帖留下吧。
”
龚瞎子神情一松,连忙探怀摸出÷张泥金大红柬帖,上前一步,双手递了过去。
瘦小老尼没接,道:“把‘同心结’放在柬帖之上,一同留下。
”
龚瞎子面有难色道:“神尼,这个敝上没有交待……”
瘦小老尼道:“你要明白,贫尼保你无虞,答应你留下柬帖,完全是看在这‘同心结’份上。
”
龚瞎子没敢再多说,迟疑了一下,只得把那发结放在大红柬贴之上,重又递了过去。
瘦小老尼仍未接,道:“劳驾一步,放在神案之上。
”
龚瞎子脸色微微一变,但他没说一句话,转身过去把那张大红柬帖放在神案之上,佛座之前。
他刚放好柬帖,瘦小老尼开了口:“檀樾请吧,贫尼不送了。
”
帖既送到,龚瞎子巴不得赶快离去,闻言应声欠身,脚下飞快,一溜烟般走出佛堂不见。
龚瞎子走了,瘦小老尼缓缓转动目光,落在那张大红柬帖之上,她伸出了手,带着颤抖拾起了那发结,看神色,她好像见着了曾经属于她的旧物。
只听她喃喃说道:“我只当他死了,原来他未死……”
“事隔卅年,我已入佛门,你又来找我干什么,既有今日,何必当初,今日之悟因已非当初了……”
没听见她说什么,只见她伸手拿起了那张大红柬帖。
翻开柬帖,只一眼,她身形猛颤……
柬帖上,写着数行龙飞凤舞的字迹,其实与其说是柬帖,不如说是一封信来得恰当。
上面写的是:
“情断卅年,悔恨卅年,闻卿心碎遁入空门,我肠断悔恨流泪不已。
我知道,卅年来遍历天下也难觅第二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云华发满头红颜老,此情绵绵永不断绝。
今遣人持当年订情物往见,卿如念旧情,怜我痴心,恕我前衍,请于清明夜子时赴旧地一晤,我当以此带罪身心拜倒卿前,莫使我翘盼终宵,绝望怅然。
东门影百拜”
瘦小老尼颤抖的身形渐渐趋于平静,抬眼把目光放注在宝像庄严的佛身上,双唇翕动,喃喃说道:“你有悔恨心,奈何我无半点回头意?人在空门,此心此身又献于佛,三千烦恼俱去,一颗道心长存,迟矣,迟矣,你悔恨得太迟了,我也已经看透了你,看透了一切……”-
话蒋,目光缓缓落下,重又落在那张柬帖上,然后从柬帖上移向那发结,突然,她脸色大变,目中暴射威棱。
那发结,不知何时已色微呈焦黄。
转眼之间,瘦小老尼展眉而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情断卅年,悔恨卅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看来他盼我殷切,我是不得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