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有幢房影,他暗中将瘦鹗谭菁方才教他的话默念一遍,便大步走到前面,面对着这祠堂败落的门户,朗声喊道:&ldquo方才终南瘦鹗谭菁,不知两位侠驾在此,因此误闯而入,以致身中两位独门罗喉神针,但望两位念在昔日故交,赐以解救。
&rdquo
他内力之修为,已至登堂入室的境界,此刻朗声呼喊,竟然声如金石,传出甚远。
但是&mdash&mdash阴黑黝暗的祠堂内,却寂无回声。
管宁暗暗皱眉,又自喊道:&ldquo在下乃终南瘦鹗谭菁之友,但望两位应允在下请求,此刻谭大侠已是命在垂危,在下情非得已,亦只得冒昧闯入了。
&rdquo
说罢,大步向门内走了进去,只觉脚下所踏,俱是残枝枯叶,和片片积雪,脚步每一移动,便带着阵阵微响。
这&ldquo叽叽&rdquo的声音混合在&ldquo呼呼&rdquo的风声里,让人听了,不由自主地遍体生出寒意。
管宁胸膛一挺,往前再走了两步,走到大殿前的台阶上,亦自持着一直持在手中的火折子,火光一闪之中,只见大殿之中颓败破落,神幔、灵位俱都残败得七零八落,灵台两旁,却有两尊神像,但也是金漆剥落,不复有当年的威仪了。
他失望地长叹一声,只当唐氏兄弟早已走了,他也不愿再在这种地方逗留片刻,方自转身走开。
哪知&mdash&mdash大殿中竟突地响出一个森冷的声浪,低沉而微弱地说道:&ldquo站住!&rdquo
管宁大惊之下,只觉一股刺骨的寒意,自足踝升起,转瞬便升至背脊,再次缓缓转过身去,褪色的神幔里,竟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身躯颀长,瘦骨嶙峋,头上发髻凌乱,身上却穿着一件极为华丽的紫缎长衫,及膝而止,横腰系着一条丝绦,定睛一看,他左腰之上,竟渗出一片深紫血渍,只因他身上穿着的衣裳也是紫色的,是以若非留意,便不易看出。
此时此地,骤然见着如此诡异的人物,若非管宁在这半年之中,所见所闻,件件俱是惊人之事,只怕此刻已吓得不能举步了。
但他此刻却仍壮着胆子,伫立不动。
只见这人一手拉着神幔,一手按着腰际,缓步走了出来,步履似乎十分沉重,面目亦是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只有双眼之中,还发着磷磷的光芒,但被这昏黄微弱的灯光一映,望之却更令人悚栗。
他将呆立在门口的管宁由上至下,由头至脚缓缓看了一遍,而管宁的目光,也在此时将他由上至下,由头至脚看了一遍,最后两人目光相对,管宁心中突地一动,觉得此人似乎相识,但仔细一看,却又完全陌生。
他再仔细回忆一遍,不禁恍然而悟,原来此人竟和四明山庄之六角亭中,那突然现身一掌击毙囊儿的瘦长怪人,有一分相似之处。
刹那之间,他心中已动念数遍,这怪人望了他一遍,突又说道:&ldquo进来!&rdquo
管宁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只见这怪人的目光,也随着他身形移动。
目光之中,仿佛有一种慑人的寒意,让人望都不敢望他一眼。
管宁心中方正发毛,哪知这怪人颀长的身躯,竟缓缓坐了下来,&ldquo咝&rdquo的一声,本已腐蚀的神幔,随着他的身形,落在地上。
于是管宁便立刻看到,神幔的灵台边,也盘膝坐着一个身穿绛紫长袍的老者,身材的高矮,虽看不清楚,但他坐在地上,却已比常人坐着的时候高出一头,可见他亦是身量特高之人。
管宁目光动处,但立刻猜出,这两人便是名震武林的&ldquo峨眉豹囊&rdquo。
但是,当先缓步走出的老者,怎地却是腰畔空空,一无所有呢?
立时之间,管宁又想起昆仑黄冠门下倚天道人所说的话,他便也立时暗中寻思忖道:&ldquo这峨眉豹囊兄弟两人,前亦到过四明山庄,是以才会在四明山庄中,遗失了自己的东西,而参与四明山庄中那件事的人,全都丧了性命,只有他两人仍然活着,他两人若非凶手,又该如何解释?&rdquo
于是他心念转变,却又不禁忖道:&ldquo但是那六角亭中突然现身的怪人,乍眼一看,虽与这两人有些相似,但仔细看来,却绝非同一个人呀!那么,那怪人又是谁呢?&rdquo
刹那间,他心中已将这两个问题反复想了数遍,却仍然得不到解答。
这时已坐到地上的老人略微瞑目调息,说道:&ldquo瘦鹗谭菁,真的中了罗喉神针,此刻在门外相候吗?&rdquo
管宁一定心神,肃然道:&ldquo正是。
&rdquo
这老人似乎暗中叹息一声,转首去望他的兄弟,缓缓道:&ldquo老大,这事情如何处理?瘦鹗谭菁与我们还有些交情,这次我们误伤了他,总该伸手替他治一治吧?&rdquo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极为缓慢,但却没有断续。
管宁见了他如此重伤之下,还能如此说话,心中不禁暗骇,这&ldquo峨眉豹囊&rdquo兄弟二人不愧是在武林久享盛誉的一流人物。
被称为&ldquo老大&rdquo的老人仿佛伤势更重,闻言仍然紧闭着双眼,却在鼻中冷哼一下,缓缓道:&ldquo姓谭的受的伤我们来治,我们受的伤,却有谁替我们治呀?&rdquo
他说话的声音,竟更森寒,话中的含意,亦更冷酷。
管宁心中一凛,暗道难怪江湖中人将这两兄弟称为&ldquo七海双煞&rdquo,如今看来,这两人不但暗器奇毒,生性亦毒得惊人,若以这两人的性格看来,四明山庄中的惨事,也只有这种人才会做出。
一念至此,他不禁对这两人大生恶感,哪知&ldquo峨眉豹囊&rdquo中的老大唐鹌,语声一了,却又长叹一声,缓道:&ldquo只是这姓谭的无缘无故挨了几针,若是叫他如此死了,也实在有些冤枉&mdash&mdash&rdquo双目突地一张,电也似的望在管宁身上,说道:&ldquo你就去把他带进来吧!&rdquo
管宁暗暗吐了口气,心中虽在奇怪,这人怎的突然变得有些人性起来,但他心中对此二人早具成见,是以此刻便也漫不为礼,闻言只是微一颔首,便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ldquo峨眉豹囊&rdquo唐氏兄弟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带着火光消失,大殿又复转于黑暗,老二唐鹘突地叹道:&ldquo这娃儿倒有些志气,他见我们不肯替谭菁治伤,心中便有些不忿,可是&mdash&mdash唉,他却不明白,我们受的伤,比谭菁还要冤枉得多哩。
&rdquo
老大唐鹌冷哼一声,道:&ldquo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我们兄弟想必手上血腥太多,一直没有报应,今日才会突然杀出这两个人来,莫名其妙地加害我们&mdash&mdash老二,此刻你觉得怎样了?我&hellip&hellip我自己知道已经快不行了,你要是还能走,你就先走吧!&rdquo
唐鹘亦自冷哼一声,道:&ldquo老大,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兄弟,要死也得死在一起,何况&mdash&mdash就凭这点伤,我们还未见得就死了哩。
&rdquo
这兄弟二人在讨论生死大事,语气仍如此森冷,生像是此刻身受重伤,即将呜呼的人,不是他们而是别人一样。
唐鹌闻言长叹一声,又复闭上眼睛。
这兄弟两人彼此说话都是那么冷冰冰的,其实兄弟之间感情却极深挚。
唐鹘口中虽在说着&ldquo死不了&rdquo,心里其实也自知无甚希望,他们虽然此刻仍在说话,但这兄弟两人一人腰畔中了一剑,一人的伤势却在小腹边,这两处俱是要害,若非他兄弟两人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功力,此刻只怕早已死去多时了。
谈话之间,管宁已一手掺扶着瘦鹗谭菁,一手拿着一盏铜灯,快步走了进来。
唐鹘听到他的脚步声,眼也不抬,随手掏出个翠玉小瓶,抛向管宁,口中却又&ldquo啰唆&rdquo一声,缓缓说道:&ldquo一半敷在伤口,一半吞到肚里。
&rdquo
管宁目光动处,眼见玉瓶飞来,只是将右手一抬,反手去接,只觉手腕一震,而谭菁却已缓缓坐在地上。
管宁心中更暗骇,这唐鹘重伤后仍有如此功力,他却不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鸾凤将死,其鸣仍亮,落日的余晖,也远比月光明亮。
这峨眉豹囊名震天下数十年,又岂是徒负虚名的人物可比的?
他心中一面思忖,一面将手中取自车厢的铜灯,放在唐鹘旁边的灵台上,瘦鹗谭菁此刻的神志已渐不清,但他却仍强自挣扎着道:&ldquo两位大德,我谭菁有生之年,永不相忘&mdash&mdash&rdquo
唐鹘突地冷笑一声,缓缓道:&ldquo你忘不忘都无所谓,反正我兄弟也活不长了,此刻除非能立刻找到太行紫靴门下所炼的续命神膏,或许还能&hellip&hellip&rdquo
哪知,他话犹未了,门外突地响起一阵清朗的笑声,齐地抬目望去,只见门外人影一闪,大殿中便已飘落下两个华丽的老者。
这两人身形一现,管宁立刻低呼一声,而峨眉豹囊唐氏兄弟始终森冷如冰的面容之上,竟为之泛出一丝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