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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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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不起文翰林的就是一点:心中怎么还总藏着一段儿女私情?大丈夫何患无妻?这可不是一个丈夫为人处事之道了。

     他只有等着文翰林自己说下去。

     文翰林目中的郁郁之色似就深了一层,似乎想起了那个自幼曾与同嬉,和他媒聘已定、却皤然悔过,就此远遁,此后一直未能再见的女子。

    虽然多年未见,但——中心藏之,岂敢忘之。

    旁人见他坐掌文府,势高位尊,必以为他事事称心。

    但,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每想起萧如那鹤行鸢处、特立独行之态,仍会让他一时失语。

     只见文翰林静了一刻,半晌才道:“‘三马’力弱,人手不足,而且他们还不足以统领全局。

    胡不孤与可能到场的龙虎山上九大鬼一向不太和睦,如要调合,是必要有人来统局的。

    萧如心思敏捷,处事精细,她虽不在辕门之中,但今夜,袁大即然有事,怕倒是她要来总领麾下了。

    ” 言罢,遥遥已听到了一丝脚步声。

    那步履轻微,如缓步沙堤,极似是他心中所常悬挂的那人近年苦修精练的“十沙堤”步法。

    文翰林一声轻喟,然后猛一挥手,似要就此把儿女情长就此挥去,重新振作道:“结弟,你去吧,今夜之事,‘长车’那面,就拜托了。

    至于胡不孤,也交给你了。

    ——万事用心,事后小兄再把酒相谢。

    ” 毕结闻言领命而去。

     毕结才去,又有一个人影闪进身来,看来翩翩儒雅,一身长衫,正是曾于余杭城外现身一阻沈放与荆三娘的文亭阁。

    文翰林微微一笑:“亭阁,来了。

    ” 文亭阁现在秦府中任职,所以文翰林对他颇为客气。

     只见文亭阁打了个千,笑道:“请翰林哥安。

    ” 文翰林道:“别客套了。

    你是从临安来的吧?来了以后,咱们还没曾一见呢。

    ” 文亭阁微笑道:“小弟也渴见大哥好久了。

    还专备了几坛寻常难见的花雕陈酿。

    可惜这次为了袁老大的事,倒都被李统领他们硬要去招待袁老大了。

    ” 他知道文翰林此刻最忙,略诉别情,也不多做客套,马上道:“我刚从左金吾在秣陵的驻所赶来——到小弟走时,袁老大起码还被李统领拖着呢,一时半会儿不能脱身。

    韦长史也在,以他的辞令手腕,加上李捷的滑头,今夜估计袁老大想走也难。

    我因担心这面,又掂记翰哥,所以赶过来看看。

    他二位也托我带话给翰哥,说袁老大为人难测,他们也料不定是不是真能拖得他呆到天亮。

    叫翰哥早有准备,以求万全。

    ” 文翰林笑道:“知道了。

    ” 他耳目灵敏,远远已听到那一丝脚步声是越走越近了。

     文亭阁才双目一闪,他功夫虽较文翰林远弱,但极擅察言观色,一见之下就知有人要来。

    他四顾了下,似要在四周静夜里找到潜伏的人马所在,但他眼力不算太高,也就看不出,摇头苦笑了下,低声道:“怕有人要来了,那我先走了,翰哥保重。

    ” 说完,他就已隐身不见。

     文亭阁去后,不知怎么——文翰林适才只想快快遣走他,这时倒觉得留下他更好一般。

     因为,他实在不知该如何与那将至之人面对。

     脚步声已行至坡上,文翰林只觉呼吸一紧,抬首看月。

    天上月华微微,隐有紫晕。

    草寮外的山坡上,却有个人影渐行渐近,地上的影子也渐拉渐短,渐渐就快行到草棚边上。

     文翰林却低着头,似一时不敢抬头看那影子上的真人,反要先从影子中先揣摩下来人是否清窈如旧。

    ——而那影子,看着看着,似乎隐隐就透出结当年曾相与共的一些姿式来。

    那身影依旧窃窕如初。

    石头城侧傍秣陵,文翰林想起当日,每来秣陵,他曾与这人影石头城上同嬉。

    她那时瘦腰广带,轻吟浅笑,一一犹在心底。

    可如今,世事如棋,他悔不该…… 他虽为人精醒,但有些旧恨,有些陈伤,依旧是怎么也忘不了的。

     月晕而风,看来,一会儿就要起风了。

    而往事在风起前都已消散入云中。

    文翰林站起身,一抬头,轻声道:“阿如……” 这草寮本在一处山坡之上。

    山坡有一面临水,嵯岈陡峭。

    坡下水流琮琮,响如佩环。

     而坡上也正有佩环月夜归来,化做此身幽独。

     来的人正是萧如。

    她步履悄悄,身形很瘦。

    这是文翰林与萧如多年后的第一次最尴尬也最苦涩的会面。

    两人静静对着。

    萧如看着文翰林,多年不见,他已憔悴多了。

    毕竟一些旧事还犹有余温,象那灰盆中微微瑟缩的火,挣扎着要从那焚烧后的劫灰中试着探出一点红心来。

     他二人默默相望,半晌才听文翰林喉中哼出一声苦笑:“又见面了,十一年零三个月,整十一年零三个月了,时间真快啊。

    ” 萧如缓缓点头,她也听出文翰林语意苦涩,像这江南涩涩的冬。

    ——文翰林怎么会不苦涩?多年一别,才得一面,而她此来,却是为了…… 萧如的容颜似有一种穿越诸多迷情后的空绝。

    她本身自有一种尊贵的清丽,这也是文翰林敬她的所在。

    文翰林看着看着,心里却忍不住浮起爱怜。

    如果当年不是为了那些名位权势,如果…… 萧如立在月下风中,长袍拂地——今夜她似特意穿了件空落落的明显偏大,都有些象个男子式样的长袍。

    她一个女子的身形在长袍里显出一种别样的风韵流慨来。

    那是一件布衫,布纹暗旧,款式疏简,分明是改自于另一人的旧衣。

    她明知可能重遇旧情,却特特穿了这么一件长袍而来,其意何在?怕不只为今夜要如一个男子般统领一场伏击那么简单吧。

     萧如侧目四下观望四周局势。

    四周似乎除了夜,什么都没有,所有的都已藏身于黑暗。

    人虽如昨,但两人之间,笼罩于身侧的看不见说不清的东西似乎已有很多。

     看到萧如那么镇定的神态与她四望的警戒,文翰林一腔私情如汤沃雪,消融无踪。

    他久已惯于暗争险斗,当下也定了心神,恢复过神色。

    微微一笑道:“我忘了,还没请你坐呢。

    ” 然后他一侧手,让出客位,那简陋的板凳上却铺了方他特备的锦茵。

     只听他笑道:“萧女史请坐。

    ” ——她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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