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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避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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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是两口儿吵嘴,那女的说了什么,一言不和,招那男人叱骂了一句。

    只奇怪他看来也还温文儒雅,怎么这么粗鲁?三娘又可怜怜地对四座歉然一笑,算是为丈夫惊动他人赔礼。

    各人俱转过头,想:枉他娶了这么温柔的一个妻子。

     沈放却已明白:想来这京畿地面上,秦桧必然耳目四布,何况两人正在避祸之时,自己方才是冒失了。

    他感激地看了三娘一眼,低声笑道:“你这也可以算是陷我于不义了。

    ” 正说着,只闻楼梯间“腾、腾、腾”一阵响,一声声十分沉重。

    楼上座客不由都讶然回头,望向楼梯口,正不知是什么样的人物走上楼来,竟然会这般山行岳移的气势。

     三娘脸色一凝,忽皱眉道:“这人受了伤。

    ” 沈放一愕:“你怎么知道?” 三娘只轻声道:“我知道的。

    ” 然后侧耳倾听。

    只见她面上神色越来越惊讶,喃喃自语道:“左轻右重,走‘昆仑疗伤十八式’的‘忘忧步’,那是伤在膈下,动了肝脾了?气息不调、长短不一、胸中必有阻涩,中的该是内家掌力。

    一步一顿,一顿一提气,想来还有很重的外伤……真真奇怪,这么重的伤,这人怎么还能走得动路,没有躺下?” 沈放越听越奇,素来没听说三娘她精于医理呀,不由也跟着注目楼梯口,看是个什么人上来。

     那人却上得很慢,半晌才走上楼来,可让人也着实吃了一惊——好凛凛然的一条汉子! 沈放仔细看去,只见上楼那人中年年纪,面貌苍拙,手脚粗陋,穿着一件褐色布衣,身量不小——照理也不是特别高大,只是一望之下却猛的给人种威势的震撼。

    只见他面呈淡金,双颊泛青,瞳中见赤,沈放便知三娘说的不错,这人果是受了伤的。

     那汉子左胁下还挟了个小童,看身材也只六七岁的模样,相当瘦小,脸孔朝下,看不着脸。

    那两人俱是一身尘土,似是经过长途奔波。

    那汉子打量了楼上一眼,一言不发地便向靠板壁的空座行去。

    一转身,众人不由都倒吸了一口气,有人竟“哦”地叫了出来——只见他背后血迹淋漓,筋肉横糊,竟伤了好大一片,肉都翻卷出来,像是被谁用一只钢爪纵横交错地抓了几道,难为他怎么挺得住?肉与破衣纠结在一起,触目惊心,真不知是如何疼痛呢!便有人不敢多看,连忙低下头,心里都不由猜疑这大汉的来路——不是江洋大盗恐怕也是江湖豪雄。

     那汉子刚一坐下,便叫道:“小二。

    ”声音很低,似是中州口音,想来是北方人氏。

     那小二见他上楼就已心里打鼓,没奈何地只有蹭上前问:“客官有何吩咐?” 那汉子还是压低着声音道:“赊十五斤烧酒来。

    ” 这一句话他说得很慢,像怕店小二听不懂。

     店小二听他一开口说个“赊”字,不由头皮就一阵发麻,他怕的就是这个——这么瘟神爷样的一个人,开口就赊,他如何敢赊给他,又如何敢不赊? 迟疑半晌,那小二低声低气地嗫嚅道:“这个……这个……小店规矩,都是现银交易,不赊给生客。

    小的眼拙,不认识贵官,客人别怪。

    ”说着便苦了半边脸等着挨骂,或是挨打,生怕那大汉会发起蛮来,盘算怎么脱身。

    那汉子却不见发怒,半天抬头道:“我生平没有不结的账,赊来!”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怕牵动身上伤势。

    一抬头,众人只见到他脸上一双沉郁的眼。

    英雄落魄——众人不由都想起这四个字来。

     那小二胆色一寒,只觉那股不怒而威的气势直压上身来,要不是掌柜的刻薄,他怕真要端上来赊与他,赶快打发他走路好了。

     沈放听那汉子口气平和,不是赌凶斗狠之辈,倒更像落拓江湖的奇士。

    更惊于他如此伤势还要喝酒。

    只见他人虽受伤,脸上却有一种英雄寥落、郁郁勃勃之气,让人看了不觉精神一振。

    沈放听那汉子一开口便说出个“赊”字,早已不由在心中暗赞,想以他的威势,若只管先叫上来,喝罢就走,怕这楼上伙计也难拦得住,却一开口就坦言“赊”字,足见他胸怀磊落,不欺黎庶。

    正思开口为他代付酒账,却又怕唐突奇士,却听三娘已喊道:“小二。

    ”小二忙趁机回头,三娘只淡淡道:“送吧。

    ” 小二还在迟疑,三娘微微一笑:“记我的账。

    ”说完她与那汉子对视了一眼,她眼中含有笑意,那汉子眼中却冰冰冷冷,毫无谢意。

    小二见有人认账,忙不迭地下去了,不到一刻就把酒送了上来。

    楼上众人都奇那人如此伤势,如何还敢喝酒?十五斤烧酒,怕不能醉死几人?都要看他如何喝法。

    却见那汉子挥起一掌,拍去坛子的泥封,凑到鼻下闻了闻,冷笑道:“号称九年陈酿,最多只有七年,看来这好登楼也不过如此。

    ” 说完便不再理那酒坛,却把身边孩子一抱,让他站在条凳上。

    众人这才看清那孩子:也只七八岁的年纪,小鼻小眼,长相一般,又十分瘦弱,像只褪了毛的小鸡一般。

    众人都怀疑他是不是被那汉子绑的票。

    那小孩被那汉子挟了一路,一衣一脸都是尘土,衣衫又破烂,活脱脱一个小叫化。

    只见他脸色发白,已喘不过气来。

    那汉子目光转忧,迟疑了一会儿,目光只在那小孩身上和那坛酒之间转来转去,最后似下了决心,伸出一只手掌抚在小孩胸前,用力摩挲了好一阵,小孩身上那细细的肋条似乎都要被他揉断了。

    那汉子每揉一下自己脸色便又黯淡一分,小孩脸上却红润一分,三娘在一旁低声道:“啊,返照大法,这可是最耗精气的呀。

    ” 那汉子的手却越来越快,小孩喉咙中呼呼噜噜,只是呻吟不断,最后那汉子猛地向那小孩背后拍了一掌,吐气开声,这一下甚是用力,看样子真像要把那小孩的肝肺都震出来。

     说也奇怪,那孩子却没事儿,众人只听到他“咄”的一声,小孩已“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青绿的痰来,然后搜肠刮肚,不住清咳,咳一阵吐一口。

    大汉让他伏在自己膝上,只一会儿,地上便是青溜溜一大片痰迹。

     众人无不皱眉。

    那小孩喘了半天才好,肺中污物似已吐尽,脸色才像有了些人气。

    那汉子难得露出了点笑影,冲他点头一笑道:“六儿,醒过来了,辛苦不辛苦?” 那小孩儿很懂事地说:“六儿不辛苦,伯伯辛苦。

    ” 那汉子一脸温和,说:“六儿,伯伯要给你治伤了,你这伤可不能再拖。

    治伤可能会很疼,不过你爹爹既然那么英雄,我相信他的小六儿也不会怕疼的。

    ” 那小六儿点点头,接着说:“可是、可是,那老头儿说你只要再动真气就会,就会……” 他记不住下面那个词儿,说不下去。

    那汉子却只一笑,伸出手,三下两下便把那孩子衣服鞋子剥了下来,脱了个干干净净,露出个又脏又小的身子,光见骨头不见肉。

    浑身骨节处处处皆有一圈圈的青紫,叫人怵目惊心,竟似受过什么酷刑一般,可只让人想不懂——会有谁对这么一个小小孩童下毒手? 众人不由都看呆了。

    那小孩用两腿紧紧夹着羞处,有点不好意思,却并不反抗。

    那汉子转向酒坛,长吸一口气,闭上眼,却把双手伸进酒坛里面,众人大奇——他要了十五斤烧酒难道只是为了洗手吗?却见他浸泡了半刻,三娘已轻声道:“三阳真气?”像是并不确定。

    只见不到一会儿,那坛子坛口热烟滚滚地冒出热气来,随风飘散,一坛酒竟似煮开了,整个楼头都散布开一股酒气。

    那汉子这时才缩回双手,一把向小孩身上捏去。

    小孩呲着牙,咬着嘴唇,忍不住就哼了一声,想来痛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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