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类将自己的位子让给了刚来的陆泽。
然后场面突然一静,所有人都默契地想起来林优临走前的那场大闹。
因为主要当事人的缺席,当年那场事故已经被解说成了陆泽、林优、苏妙三方的感情纠葛,而林优战败远走他国,陆泽猛然发现真爱所在,与苏妙分手,苦等林优……不知道是谁编的故事,简直造孽……
可是这个版本却最为大多数人认同。
宋大状默默地泪了一会儿,谁能想到这对传奇CP会这样见面。
他往旁边让了一个座位,默认了陆泽插进来的这一腿。
这么冷了一下,往后的气氛就没热起来过。
林优默默地把“我是来吃饭”的目标设定,完成得淋漓尽致。
哪怕身边的人气场冷然,她却觉得半个身子被炙烤得滚烫。
实在承受不了这种奇怪的氛围,林优借口去洗手间逃了出来。
她站在洗手台前洗手的时候还在叹气,不知道怎么走回去,好头疼。
“见到陆泽不是应该很开心吗?”
林优诧异地抬头看,身边的女孩一身白色亮片小礼服,鱼尾裙下一双笔直长腿,脚上穿着一双酒红色高跟鞋,看起来时尚又活泼,颜值颇高。
如果是几年前,也许林优还会重重地撞她肩膀,哼一声离开。
可如今,她只是整理好表情,淡漠地笑了笑:“郑书菡,好久不见。
刚刚怎么没见到你?”
“你一进来就被包围了,怎么看得到我呢?”郑书菡亦笑,从手包里掏出一张香喷喷的名片,放进林优的手包夹层:“有空常联系。
”话落转身便走。
林优瞪着自己被打开又被合起来的手包,鼓了鼓脸,像是一条生气的鱼。
半晌,她认命地叹了口气,回到包间里面去。
饭后散场,好多同学喝得东倒西歪。
男同学和女汉子负责送女同学们回家。
林优被分配给了陆泽。
顶着所有人八卦的视线,陆泽单手插兜,眉目英俊,像是这夜晚里的一团雾气,清凉又浅淡。
他挥了挥手,拒绝了众人的美意:“抱歉。
我约了人,没办法送林优。
”
林优被喝得一脸通红的宋大状拉走了。
宋大状还边走边吐槽——这什么男人啊,旧爱都不爱护,活该没有新欢。
“旧爱”被拒绝还没缓过神来。
于是哪怕是尽量和平处理,依旧被陆泽这样“公开拒绝”了,哪怕只是送回家这样的小事。
甚至走一个路口就分手也好,陆泽没有给她留半点颜面。
路边灯火霓虹,闪烁如流,林优却丝毫没有心情欣赏。
她忍不住在意,而且在意透了……
“那个……林优,你也别太在意了。
陆泽这人吧……”身边跟着的宋大状忍不住开口了。
林优断然堵住了他的安慰:“大状我没事……”
宋大状突然就皱巴了脸:“你不会以为我就叫宋大状吧……”
林优瞪圆眼睛,一脸呆滞。
注意力总算被眼前人散发的强烈哀怨召唤回来。
心里想的在脸上写得明明白白——难道不是?
宋大状格外忧伤地侧头:“我只是做了律师……他们给我起的外号叫宋大状……”
林优继续默然……
宋大状一边走一边猛抽小人,这对CP,活该相爱相杀至死不渝……
陆泽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视线里失去林优的背影,才侧耳去听电话里的声音:“妈,你刚刚说什么?这边很吵,我没有听清楚。
”
“阿泽,该去看看你爸爸了。
”
陆泽的目光落在空无一人的街角,轻轻颔首:“好,我知道了。
”
晴帘市的监狱在城北郊,清晨的空气里满是翠绿色的树影。
长长的马路上人并不多,只有清洁工人站在花坛边上慢吞吞地清理白色垃圾。
陆泽对这边却已经很熟悉了。
监狱里常年郁郁不散着一种铁锈一般的气味儿。
环境其实很整洁,可不知道为什么,那种怪味儿终年不散。
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甚至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没办法在空气里吸取氧气。
陆建被狱警带出来的时候,气色比上次要好很多。
看到陆泽坐在探视房的桌子后面,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陆泽却看到他的皱纹更多了,鬓角也全白了。
不过五十多岁的人,看起来像七十岁。
“爸爸。
”他站起身。
陆建在他对面坐下:“你快坐。
”然后笑意里带着殷勤,“你妈妈身体好些了吗?”
陆泽点头:“爸,你还好吗?”
陆建叹了口气,复又振奋地端了端肩膀:“我还撑得住,还有两年,我就能出去了。
那家人……”他欲言又止,只有嘴唇翕张,又紧紧闭上了。
“你放心。
我每个月都会给他们的女儿寄生活费。
”陆泽隔着桌子拍了拍父亲的手。
狱警咳了一声,他收回手。
陆建点头:“就是辛苦你了。
等爸爸出去……”
“你照顾好自己。
”陆泽抬眸看他,“好好出来,我跟妈妈等你回家。
”
纵然已经这个岁数,陆建还是红了眼眶,低着头,连着“哎”了两声。
陆泽偷偷从桌子下面递过去一包香烟,陆建赶忙收了。
会面就仓促地结束了。
陆泽出来去等公交,才发现路边的树木已经那样繁茂。
五年前陆建酒驾肇事逃逸,回到家一身湿冷,发着抖,还是陆泽带他去警局自首的。
陆建的公司正在投标一个很大的政府项目,他入狱,公司被合伙人卷走了大部分账户里的资金,当即破产,还欠了很多外债。
陆泽,就这样撑起了一个家。
清偿债务,照顾家。
然后永失所爱。
他又想起昨天晚上林优懵然抬头看向自己的眼睛,与多年前别无二致。
还是如同潭水般清透藏不住心事。
既然没有任何可能,不如就此结束所有线索。
他低着头,路边的沙粒很多。
每次到城郊来,鞋面上都会蒙上一层沙土。
而这就是他目前全部的生活。
晚上在电台做兼职主播,白天在建筑事务所画图、跑工地。
连头上的那片青瓦,都是公司安排的住处。
东奔西顾,难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可每每想起分别那年林优的眉眼,冬天里结着冰雪一样的寒气,又觉得自己过得不好,反而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