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落下,浓重的墨点如同一个不祥的印记,在惨白的纸页上迅速晕染开,边缘带着细微的毛刺。
那暗沉发紫的墨汁,在昏黄油灯的映照下,幽幽地泛着一层难以言喻的冷光。
陈墨盯着那个墨点,像是被它吸住了心神。
刚才被老妇碎语点燃的那点病态的兴奋,此刻在巨大的压力、身体的虚弱和窗外依旧凄厉的风雨声中,迅速冷却、沉淀,化作一种更加深沉的、带着自嘲的麻木。
志怪笔记?应付差事?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是啊,还能写什么呢?难道真要像旧村志那样,刻板地记录“某月某日,陈狗蛋娶妻,聘礼糙米半斗”?族长要的“根脚”,恐怕不是这种鸡毛蒜皮。
那些老妇口中禁忌的、关于云雾山的恐怖传闻,虽然破碎模糊,充满了愚昧的惊惧,但恰恰是最现成的、最能填充空白、也最能显得“渊源深厚”的“素材”。
足够神秘,足够古老,足够……让后人对着这纸页肃然起敬,或者瑟瑟发抖。
至于真相?他一个自身难保、记忆混乱的异乡客,有什么资格,又有什么能力去探寻那深山里可能掩埋的血腥?阿芸那穿透风雨的悲泣,此刻更像是一个遥远而冰冷的背景音,提醒着他自身处境的绝望。
他连自己都救不了。
一股巨大的疲惫和无力感再次席卷了他。
算了,就这样吧。
编一个故事,填满这空白的册页,应付过去。
他只想结束这一切,只想在这冰冷的破屋里,获得片刻的喘息。
他定了定神,驱散脑海中那些纷乱的杂念和隐隐的不安,重新握紧了笔杆。
冰冷的笔杆硌着他苍白的手指。
笔尖蘸满了那暗沉粘稠的墨汁,悬停在墨点上方。
写什么标题?
“云雾山杂记”。
四个字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浮现在脑海。
简单,直接,点明地点和性质。
志怪杂谈,本就该如此。
他手腕微动,笔尖落下。
“云”字起笔,带着一丝久未握笔的生涩和虚弱导致的颤抖,笔画显得有些歪斜无力。
“雾”字的“雨”字头,墨迹稍显洇开,在粗糙的纸面上留下一小片模糊的阴影。
“山”字倒是写得稳了些,最后一竖用力顿下,透着一股沉闷的力道。
“杂记”二字则显得潦草敷衍,像是急于完成任务的草草收尾。
标题落成,“云雾山杂记”五个字歪斜地趴在纸页顶端,在昏黄摇曳的烛光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和冰冷。
仿佛这不是一个标题,而是一道刚刚画下的符咒。
陈墨的目光在标题上停留了一瞬,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寒意悄然掠过心头。
他甩甩头,将这莫名的感觉归咎于身体的寒冷和疲惫。
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霉味和墨汁特有苦味的空气涌入肺腑。
笔尖再次落下,开始书写正文:
“村中耆老口耳相传,云雾深处有灵……”
笔尖在粗糙的纸面上滑动,发出“沙沙”的轻响。
墨迹流淌,字形依旧带着虚弱的颤抖,但语句还算通顺。
他努力模仿着前世看过的那些志怪笔记的语气,试图营造出一种“古老相传”的沧桑感。
“或曰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