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十一回 江都市孝妇屠身

首页
第十一回 江都市孝妇屠身 百行先尊孝道,闺闱尤重贞恭。

     古来今往事无穷,谩把新词翻弄。

     青史日星并耀,芳名宇宙同终。

     堪夸孝妇格苍穹,留与人间传诵。

     这阕俚词,单说人生百行,以孝为先。

    这句话,分明是秀才家一块打门砖,道学家一宗大公案。

    师长传授弟子,弟子佩服先生,直教治国平天下,总来脱不得这个大题目,自不消说起。

    就是平常不读书的人,略略明白三分道理,少不得也要学个好样子。

    唯有那女人家,性子又偏,性子以偏,见识又小,呆呆的坐在家中,平日间只与姊妹姑嫂妯娌们说些你家做甚衣服,我家置甚首饰,你家到那里去扳亲,那里去望眷,我家到何处去烧香,何处去还愿;便是极贤慧的,也不过说了些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家常话,何曾晓得甚么缇萦女救亲,赵五娘行孝。

    所以说:“三尺布,抹了胸,不知西与东。

    ” 说便是这等说,尽有几个能行孝道的。

    昔日汉时,越中上虞县有个曹盱,性子轻滑,惯会弄潮。

    原来钱塘江上风俗,每年端午,轻薄弟子,都去习水弄潮,迎伍子胥神道。

    那曹盱乘兴跳入江心,一时潮涌身没,将曹盱的尸骸,不知飘到那一个龙宫藏府去了。

    所以当年官府,张挂榜文,戒人弄潮,上写道: 斗牛之分,吴越之中,惟江涛之最雄,乘秋风而益怒,乃其习俗,于此观游。

    厥有善泅之徒,竟作弄潮之戏,以父母所生之遗体,投鱼龙不测之深渊,自为矜夸。

    时或沉溺,一精一魄永沦于泉下,妻孥望哭于水滨。

    生也有涯,盍终于天命;死而不吊,重弃于人伦。

    推予不忍之心,伸尔无穷之戒。

    如有无知,违怙不悛,仍蹈前辙,必行科罚。

     当时曹盱有女,年方一十四岁,闻父亲溺死,赶到江边,求觅尸首。

    哭泣了三日三夜,不得其尸,直哭得喉咙已哑,肝肠要断。

    却去寻了一个大西瓜,拜告江神道:“我父亲尸首,若是沉在何处,只愿此瓜,永沉到底。

    ”祝罢,将瓜投在江中。

    只见瓜儿一滚两滚,直沉下去。

    曹娥便随着瓜向江心一跳,也丧于波涛之内。

    沉了七日,却抱着父亲尸首而出。

    你道这个瓜,缘何便沉?只因孝女报父心坚,拚着性命哀求,所以感动天地。

    至今立庙曹溪,春秋二祭,这乃是一个真孝闺女。

     然女人家孝父母的还有,孝公姑的却是难得。

    常言道:“隔重肚皮隔重山。

    ”做公姑的不肯把媳妇当做亲生儿女,做媳妇的也不肯把公姑当做生身父母。

    只有当初崔家娘子,因阿婆落尽牙齿,吃不得饭,嚼不得肉,单单饮得些汤水,如何得性命存活。

    崔娘子想一想:“孩儿家吃了乳便长大;老人家难道便吃不得乳?”直想到一个慈乌反哺的地位,日逐将那眼睛又瞎、耳朵又聋、牙齿又落、头发又秃,一个七死八活的婆婆,坐在怀中吃乳。

    看看一月又是一月,一年又是一年,那老婆婆得了乳食,渐渐一精一神复生,眼睛也开,耳朵也听得,口里也生出盘牙,头上又长几茎绒毛出来,活到一百来岁。

    感激媳妇这般孝心,便双膝跪下,向天连拜几拜,祝告道:“我年纪又老,料今生报不得媳妇深恩,只愿子子孙孙,都像他孝顺便了。

    ”后来崔家男女,个个孝顺,十代登科,三朝拜相,这是古来第一个孝妇。

    然毕竟崔家的孝妇,还是留了自己身子,方好去乳养婆婆,这也还不希罕。

    在下如今只把一个为了婆婆,反将自己身子卖与屠户人家,换些钱钞,教丈夫归养母亲,然后粉骨碎身于肉台盘上,此方是千古奇闻。

    这桩故事,若说出来呵: 石人听见应流泪,铁汉闻知也断肠。

     话说唐僖宗时,洪州府有一人,姓周名迪,表字元吉,早年丧父,止有母亲乐氏在堂。

    到十八岁上,娶得妻子宗氏。

    这宗氏是儒家之女,自幼读书知礼,比元吉只小一岁,因排行第二,遂唤做宗二娘。

    夫妻两人十分和睦,奉侍老娘,无不尽心竭力。

    当年乐氏生周迪时,已是三旬之上,到圆亲时,又是二十年光景,乐氏已是五旬的人了。

    周迪父亲,原在湖广荆襄生理。

    自从成婚之后,依旧习了父业,也在湖广荆襄地方走走。

    每年在外日多,在家日少,全亏宗二娘在家,供养母亲,故此放心得下。

    不竟经商数载,把本钱都消折了。

    却是为何?原来唐朝玄宗时,安禄山、史思明叛乱,后来藩镇跋扈,兵火相寻,干戈不息。

    到僖宗时,一发盗贼丛起,更兼连年荒歉,只苦得百姓们父子分离,夫妻拆散,好生苦楚。

    这周迪因是四方三荒四乱,拆尽了本钱,止留得些微残帐目。

    在襄一陽一府中经纪人家,奔回家来。

    等待天下太平,再作道理。

    此时年将四十,不曾生下一男半女。

    夫妻两口儿承奉一个老娘,虽只家中尴尬,却情愿苦守。

    无奈中户人家,久无生理,日渐消耗。

    常言道:“开了大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

    ”那一件少得。

    却又要行人情礼数,又要当官私门户,弄得像雪落里挑盐包,一步重一步。

     一日,乐氏对儿子媳妇说道:“我家从来没有甚田庄,生长利息,只靠着在外经商营运。

    如若呆守在家,坐吃箱空,终非常法。

    目今虽则有些后荒撩乱,却还有安静的地方,你一向在荆襄生理,还有些帐目在人头上,也该就去清讨。

    我老人家,还藏下五十两银,指望备些衣衾棺椁送终。

    我想家道艰难,日苦一日,难道丢了饮食茶饭,只照管衣衾棺椁不成。

    依我起来,还是将此五十两送终本钱,急急收拾行李,再往襄一陽一走走,讨些帐目,相时度势,这方是腰间有货不愁穷,东天不养西天养。

    ”周迪听了,还犹豫未决;那宗二娘听了婆婆这番说话,便对丈夫说:“婆婆所见极是。

    但这五十两银子,是婆婆送终的老本钱,今做了我三口养命的根本,你须是做家的,量不花费一两二两,却要仔细着眼力买货,务求利钱八分九分,也须要记得。

    只为今日这般穷苦,没奈何将七十岁的老娘撇下,虽不要你早去早回,实指望紧关紧闭,留下婆婆在家,且自放心。

    万一家道艰难,我情愿粉骨碎身奉养他,决不使你老娘饥饿。

    ”周迪手里接了银子,眼儿里汪汪的掉下泪来,说道:“我自有道理,不须分付。

    只是我此番一去,生意不知如何,道路不知如何,但好定出去的日子,定不得归来日子。

    只得母亲年纪高大,我又不在家里,你又不曾生育得一男半女,且要在你身上,替我做儿子,照管他寒寒冷冷,又要在你身上,代作孙孙儿女,早晚与老人家打伙作乐。

    ”那知这两句话,又打动老娘心上事来,便开口道:“阿哟!正是。

    你年近四十,还没有儿女,此番出去,定不得几时归家,那里得接代香火的种子。

    我如今有个算计,莫若你夫妻二人,同去经商,却当伙伴一般。

    一来好看管行李货物,二来天可见怜,生下个儿子,接续后嗣,也未可知。

    ”周迪听了,答道:“母亲,这却使不得。

    我今出去,留下媳妇奉侍,也还可放心;倘若我夫妻同去,撇下你老人家孤单独自,却告傍着哪一个。

    ”老婆鞘:“你若愁我单身在家,你的舅母冯氏妈妈,他也是孀居,年将六十,并无男女,你可接他来,同我作伴。

    ”又道:“我也原舍不得你夫妻同去,只愁你做生意的日子长,养儿子的日子短,千算万算,方算到此。

    ”宗二娘却格格的笑道:“婆婆,你好没见识!你若愁家计日渐凋零,少不得营生过活,还有道理。

    若愁你儿子年纪长大,没有孙子,却教我同伴出去。

    我想你儿子媳妇,都是四十边年纪的人,尚不曾奉承你吃一碗安乐茶饭,我们连夜生育,今日三朝,明朝满月,巴到他十岁五岁,好一口气哩!总然巴到成房立户,怕如你儿子媳妇一般样子,依旧养不着父母,却不是空帐。

    若如今依了婆婆说话,同了丈夫出去,他乡外府,音信不通,老人家看不见儿子媳妇,儿子媳妇看不见老人家,可不是橄
上一章 章节目录 下一页
推荐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