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放心的。
叁
一大清早,阿宝与蓓蒂,搀了阿婆,老小三人,大包小包,寻到上海北火车站,爬上车,坐好,火车就开了。
前一日,阿宝娘拿出十斤全国粮票,十元钞票,对阿宝说,阿婆一定要付三人车钿,路上吃用,阿宝就要懂道理,买一点大家吃。
阿宝说,晓得了。
蓓蒂坐上火车,每样觉得新鲜,又想坐船。
阿婆说,船有得坐。
果然,火车开到绍兴柯桥,三人下来,阿婆叫了一只脚划船,请船夫划到老家平舍。
阿宝踏进船舱,船就荡开去,船夫一眼看出,阿婆是老同乡,阿宝蓓蒂,是“山里人”。
阿婆笑笑说,不会乘船,此地全叫“山里人”。
阿宝不响。
阿婆说,脚划船,实在是狭小,一脚进去,先要勾定,慢慢踏落船舱,上岸,记得一脚跨到岸,踏稳,另一脚勾牢船帮,再慢慢上来。
大家无话。
三个人坐定小舫,浆一响,船就朝前走了。
阿婆说,这样一只单船,像过去女瞎子坐了,到喜庆人家去“话市”,两女一男,弹琵琶,女瞎子唱“花调”。
阿宝说,唱啥呢。
阿婆说,样样可以唱,我唱了。
蓓蒂用力拉了阿婆说,阿婆。
三个人不响,行舟如叶,只听船桨之音,当时水明山媚,还可动目,少息就阴冷起来,船狭而长,划得飞快,眼前一望澄碧,水网密布,寒风阵阵,阿婆心神不宁说,多年不回来,根本已经不认得了,绍兴话,也不会讲了。
阿宝说,不要紧的。
一歇工夫,河上飘起雪珠,船夫盖拢乌篷,阿宝感到屁股下面,是冰冷的水流。
枫叶落,荻花干,远方隐隐约约,山峦起伏。
阿婆对船夫说,弟弟,这是会稽山吧。
船夫说,是的,路是不少的。
阿婆说,我老家,平舍朝前,有一个山坳。
船夫说,这是梅坞。
阿婆说,是呀。
船夫说,这地方,已经无人住了。
阿婆不响。
最后,船到了平舍。
三人上岸,见一群农民收工过来,其中的妇人回答说,山坳边的梅坞,真不住人了。
阿婆说,啊。
妇人说,穷埭坞,人家早搬走,逃光,只剩野草了,难得有人去放牛。
阿婆慌了起来,提到自家四叔名字。
妇人说,早死了,湍煞哉。
阿宝说,啥。
阿婆说,就是投河死了。
阿婆哭起来。
蓓蒂一吓。
阿宝问农妇说,阿姨,此地有招待所吧,就是旅馆。
农妇摇头说,乡下哪里来旅馆。
农妇带老少三人,走进一间大房子,相当破败。
阿宝拿出五块钞票说,阿姨,此地有夜饭吧。
看到钞票,农妇两眼一亮。
阿婆一面哭,一面夺过钞票说,房钿加饭钿,哪里用得到五块,一块洋钿,尽够了。
阿宝付一块钞票,农妇高兴接过,塞到旁边男人的手里,准备夜饭。
一歇工夫,饭就上来,霉干菜,霉千张,一碗盐水青菜,每人一钵薄粥。
蓓蒂看了看,吃书包里的梳打饼干。
阿宝吃了两口菜,不想再动。
阿婆说,乖囡,这是乡下,只有阿婆吃得惯,从小一直吃。
台子下面,几只鸡狗走来走去。
周围是热闹农民,男女老少,每人端一只碗,进来出去,边吃边讲。
几个小姑娘盯了蓓蒂不动,蓓蒂送每人一块饼干。
阿婆说,蓓蒂自家吃。
农妇说,现在好多了,早几年,种田一日,吃不到一斤谷。
男人说,五年前,清早跑到十里路外,万古春酒厂大门口,抢酒糟当饭吃,半夜就去排队,天天打得头破血流。
阿婆说,酒糟是猪食,人吃啥味道。
大家七嘴八舌,吃吃看看。
等到饭毕,台子收好,农妇陪老少三人到旁边厢房休息,众人带了碗筷,一路跟去看。
里厢一只老式大床,帐子全部是补丁。
农妇说,先住下来再讲。
阿婆坐在床沿上,叹一口气说,这地方,如何住法,明早我上了坟,也就回上海了。
农妇说,好呀,只是周围的坟墓,完全推平了。
阿婆说,啥,我黄家几只老坟呢。
农妇说,没有睬。
此刻,大家准备回去,听到坟墓议论,一个老农说,老坟,真真一只不见了,挖光了。
阿婆说,啥,还有皇法吧,黄家老坟,里面全部是黄金,啥人挖的。
周围一片讥笑声。
一个男人说,平整土地运动,搞掉了,厝到地头的石椁,只只要敲敲开,石板用来铺路。
1958年做丰收田,缺肥料,掘开一只一只老坟,挖出死人骨头,烧灰做肥料,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