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户人家的门,足足两个时辰都没见出来!
两个时辰啊,能干多少事情啊,文娘的心都碎了,豁出去了要闹个天翻地覆。
为了扩大社会影响,还故意挑的夜深人静时分,要把所有人都惊起来围观,没承想刚刚起了个头就遇到了开封府的展大人。
她是妇道人家,敢对自家相公撒泼,却不敢跟官府的人较劲,但听她男人没完没了地絮絮叨叨,终于忍不住还嘴。
——“我一双眼睛看得真真儿的,你还敢狡辩!”
——“看错了?我怎么会看错?你的样子,化成灰我都认得。
更何况,你鞋帮子上破了个口,我自己拿棉线给你缝上的,那补口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展昭听着听着,忽然觉得这景况似曾相识。
那天,自己不是也在街上撞见那个“一模一样真真切切”的端木姑娘吗?
端木翠也想到了,急急打断文娘:“那户人家,是哪一户啊?”
文娘说的那户人家,展昭也有印象,没打过交道,但是人来人往,极其兴旺,是个大户人家。
文娘说自己相公去了,那男人抵死发誓没去,那么进出那户人家的,会不会是又一个“李鬼”?由此推论,那户人家,莫非就是那帮冒名顶替者的老巢?
还了碗筷,展昭与端木翠信步走到那家门口,的确高门大院,檐下吊着大大的宅灯,上书“靳府”二字。
端木翠拉住门环,在搭铁上轻磕,砰砰砰三下。
门房分明没睡,隐隐还能听到门内吆五喝六玩牌九的声音,但估计是懒得开门,回得粗声粗气:“这么晚了,老爷不见客,明儿再来吧。
”
端木翠冷笑,摆出撸袖子的架势。
展昭怕她莽撞,伸手拦她:“或者我通过包大人,先查一下这靳府簿籍来历,还是别打草惊蛇的好。
”
“也好。
”
她嘴上说着“也好”,袖子却越撸越高。
展昭警惕地看她,她很是有理:“当初包大人见我,都是客客气气好茶好水招待,敢给我吃闭门羹……”
这些大姑娘小媳妇儿的,估计心眼儿都是小的,展昭叹气:“你想怎么样?”
“他们不是在门内玩牌吗,我把头伸进去,吓上一吓。
”
既能御精使怪,这种遁地穿墙,想来也是不在话下的,只是一想到她脑袋在里头,半个身子却在外面,那画面……
展昭觉得发瘆,又有点好奇。
眼看着端木翠整整发型,向着门扇慢慢倾斜过去……
发髻没入门内不见了,然后是额头、眼睛,展昭努力说服自己镇定,就在这当儿,她忽然停住了。
只看到她一张嘴说:“不对!”
说完了,噌的一下,身子站正,发髻面容丝毫无损,再看那门上,完好无缺,连凹都未凹一块。
面色却是又惊又喜的,又掩饰不住自得之意:“难怪呢,这种小妖,我竟一时没想到。
”
展昭按捺不住,追问她:“怎么回事?”
“你猜。
”
展昭气结,脸忽地沉下来:“开封府查案,讲究证据、逻辑、法理,我们从来不靠猜。
”
端木翠白他:“那天,你见到的那个人,跟我穿的,是不是一模一样?”
她一边说一边双臂外展,衣袂尽现,似乎专门要他看个清楚。
没错,发型、衣着、簪钗,一般无二。
展昭点头:“一模一样。
”
“不不不,展昭,有个地方不一样,你一定想得到的,再想想看。
”
她说得如此笃定,必然不是在诓他。
办案多年,展昭对自己的目力和细节观察能力都颇为自信,他仔仔细细打量一遍端木翠,又闭上眼睛,脑子里描摹出那天的场景来。
——太白楼的老板,晃动着微胖的身躯,有一只手,探向他腰间的白玉环……
——端木翠揉着手腕,不悦地看着他,头一扬,鬓上插着的翠簪微微颤动,像行将飞去的蝶……
电光石火间,展昭忽然明白过来,他很快睁开眼睛,指向端木翠头上的簪子。
“方向,方向不一样。
”
端木翠点头:“跟我来。
”
她带他走到更僻静的地方,那是靳府的后墙,打眼看去,青砖砌石,也没有什么不同。
“我刚刚是想穿墙进去,但是穿墙的刹那,忽然发觉,那门的材质,跟普通的门不一样。
门面上,似乎还附着些什么。
”
她从袖子里一抽,抽出一大幅四方白锦,白锦四围有抽绳。
端木翠把白锦扬起,那布便方方正正立在半空,像一扇正正方方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