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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亲爱的橡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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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 我们都互相致意, 但没有人 听懂我们的言语。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 像刀、像剑,也像戟; 我有我红硕的花朵 像沉重的叹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爱——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张丽丽平时说话的声音就好听,如今浅浅低吟,在这安静的暗夜中显得格外悦耳动人。

    不知道哪一句触及了她的心底,在念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我听得出她的声音哽咽了。

     “薛桐,你说我还能遇见这样的爱情吗?”她问。

     “那还用说吗?肯定行。

    ”我一边回答,一边转身装着准备入睡的样子。

     过了良久,我又睁开眼睛,悄悄地抹掉脸上的泪痕,在心里默默地说:慕承和,我也会做你的木棉。

     第十一章青桐有心叶相承 军训会演的头一天,给同学们加了菜还有鱼,好像是吃散伙饭一样。

    晚饭之后,大家整理自己的东西因为明天会演之后直接就走了。

     有的孩子开始伤感了,缠着教官们聊天唱歌说话。

    还有的孩子,死揪着教官们要电话地址什么的。

    但是他们有硬性规定,不能给学生留下任何通信方式,态度都很决绝。

     女生们就求着我去要。

     我那时正是生理期头一天,肚子疼得厉害,加上有点感冒嗓子也疼。

    一个人正难受,还头疼这么一大群缠猴时候,接到慕承和的电话。

     估计他是告诉我他到家了。

     我笑了笑,对着孩子们说:“好了好了,我接完电话再说。

    ” “别吵,薛老师男朋友来电话了。

    ”一个绰号糖糖的女孩儿大喊了一句,贼兮兮地招呼大家噤声。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叫,反倒让一堆人起哄了。

     “哎哟,我们薛老师不是单身呐。

    ” “今晚,好多男士失恋哦。

    ” “薛老师,我们的心在滴血。

    ” 我一边示意他们小声点,一边笑着按了接听键。

     “好了,好了,别吵了。

    老师和师公要生气了!”糖糖又是一声大喝。

     慕承和正好听见最后一句,问道:“师公?” “或者你想叫师母?”我反问。

     “我以前倒是听见过有人叫师丈。

    ”他一本正经地说。

     “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憋不住笑了,回屋子,赶着孩子们出去。

     “我记得以前有人还叫我祖师爷,过了两年,辈分反倒跌回去了。

    ”他语罢,还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一群学生怎么都撵不走,我只好匆匆的和他说了几句就收线。

     “一点都不肉麻。

    ”一直偷听的糖糖遗憾地叹息说。

     “就是就是。

    ” “至少应该啵一个。

    ” “三秒钟内都给我消失!”我发飙了。

     等一群孩子走了之后,我又看着手机,想问他一个人在家,夜里要是害怕怎么办。

    可是掂量了下,还是作罢,放下手机,又看他们夜训去了。

     最后这一晚说是为了明天的会演做最后的夜训,其实基本上成了每个排围着自己的小教官,叫他唱歌。

     我回头取了矿泉水,给每个教官派发。

    这时,一群人就逮着我了。

     “薛老师也唱个歌。

    ” 我笑着摇头,躲到个排后面去,哪知,这边听见动静也叫我唱。

     我这人虽然很麦霸,可是当着这么多学生,哪儿能丢得起那个人呢,说什么也不肯。

    我越不肯,他们就越闹,就在这一刻,有个哨兵进来,隔着老远就喊。

     “小薛老师,大门外有个人,说是您家属要找您。

    ” 军营里有规定,外来人员不能进出。

    所以家长亲属什么的都不让进,只能事先打电话或者把辅导员叫过去,看看究竟找谁,然后本人才能到门口放放风。

    要是有时候找不到学生本人,也没办法。

     这小哨兵对人很好,和我还算熟络,经常帮着我拿东西,竟然专门跑来叫我。

     可是,他嗓门也太大了。

     “家属?”我尴尬地,小声地嘟囔了句。

     我在这里哪有什么家属? 哪知,他耳朵极好,解释道:“他说他是你家属,我也不知道是谁。

    反正一男的,二三十岁。

    ” “肯定是咱们师公。

    ”有个男孩叫嚷了起来。

     “轰”大伙就笑了。

     我板着绯红的脸,跟着小哨兵拐个弯,看到大门外等着的真的是慕承和。

     他站在自己车前的暗处,身影挺拔卓然,像一棵傲立酷寒的苍翠松木,郁郁苍苍、古朴高洁,无论什么阻挡它的生长,它都将头微微扬起,继续往高处张望,笔直地耸立着,凌云之上。

     他朝我这边走了几步,灯光让他的轮廓渐渐明了。

     我冲他挥挥手。

     他见状点了下头,含着恬淡的笑等着我走近,沉静温润,如水似玉。

     原本我是不缓不急地从那边营房走出来,但见此情此景,再也稳重不起来,提脚便跑到他身边。

     只是,两个人站在大门口,也不是个办法。

     周围荒郊野外的,张丽丽和我对地形已经踩熟。

    于是我带着慕承和,也一起压马路。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除了偶尔路过的卡车,连人也没有。

    这么黑的天,若不是有慕承和在,我一个人连大门也不敢出。

     我俩就这么溜达在大路边上,并排着。

     他走外面,我走里面。

     他肩膀比我高好一截,所以不算肩并着肩。

     这么对着他,我的心好像一下子又静了。

    为什么他告诉别人是我家属,而不是爱人或者男朋友。

    那股孩子气不听使唤地冲进脑子里,我的犟脾气开始不理智地发作。

     “怎么也不先打个电话?”我问。

     “打了,没人接。

    ”他解释。

     我伸手一摸兜,确实没带手机。

     “是不是感冒了?”他问。

     “嗯,有点鼻塞。

    ” “嗓子疼吗?” “不疼。

    ” “早知道给你拿点药来。

    ” “我们带了一些常备药。

    再说,还有校医呢。

    ”不用你好心。

     “那晚上回去记得吃,不行的话再找找校医。

    ”他说。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

    ”我堵了他一句。

     他越是这么关心我,我越觉得他是心虚,不禁远离了他点,让我们之间有个一尺的距离。

     “薛桐。

    ” 我应了一下。

     “你生我的气?”他问。

     “没有。

    ”我矢口否认。

     “我来找你,你不喜欢?” “不是。

    ” “我做错什么了?” “没有。

    ”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这人是不是真的相信我说的,便不再言语。

     我心中更加憋屈了。

    我说没生气就是真的没生气吗?他情商真这么低吗?看不出来女人的心思吗?不知道自我检讨吗?不能哄一哄我吗? 我想着想着越走越快,不经意地就将他甩在后面,然后小腹又开始绞痛,顿时迈不动脚步。

     他走近一看,似乎发觉我脸色不对:“怎么了?” “肚子疼。

    ”我说。

     “那赶紧回去躺着休息,不往前走了。

    ” “嗯。

    ”我说。

     “原路回去?” “这边可以抄小道,穿过去就到了。

    ”我说。

     他看了下那没铺混凝土的石子路:“我背你。

    ” 我诧异了:“我哪儿有那么娇气。

    走慢点就行了。

    ” 还不等他说什么,我就下了马路跃过排水沟,跳到那边小路上。

    一连串的动作,让我觉得身体里有股热流向下涌了出来。

     小腹一阵痉挛,疼得我快直不起腰。

     他赶了上来,蹲下身又说:“快点上来,我背你。

    ”似乎已经有些生气。

     而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原本以为我们会僵持好一阵,没想到他突然开口问我说:“是不是我越难受,你心里就越痛快?” “我没有。

    ” “你怎么没有?”慕承和说,“你明明知道你不高兴或者身体有一点不舒服,我看着就揪心,但是你还偏要这样。

    ” “我就是没有,没有,没有。

    ”我开始犯起浑来。

     “薛桐,你要是讨厌我,可以用别的方法来气我,但不要折磨自己。

    ”他垂下头淡淡说。

     “我哪有讨厌你?”我即刻反驳。

     他脸上挂着黯然的神色,对我的反问不置可否。

     我顿时就觉得委屈了:“我哪有讨厌你,哪有?我就是心里憋得慌,这个罪魁祸首就是你,所以我想要你也难受,哪知……哪知看到你难受,我又觉得心里像被刀子割一样,更加不痛快。

    ” 认识慕承和之前,我一直不喜欢哭。

    可是说完这席话,越发觉得自己又笨又可笑,想起前几次故意拿话气他的情景,眼泪居然就这么在他跟前,不争气地滑了下来。

     他见状,将我揽在胸前,喃喃地说:“本来还好端端的,怎么就哭了?都怨我,全怨我。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生气,我也不难受……” 他舍弃了他刚才的所有立场,近乎溺爱般地轻轻哄着我。

     活了二十多年,从未有人这么迁就过我。

     小时候一哭,妈妈就会烦,奶奶还会骂我不争气。

    不像别的孩子,哭着就能争取到想要的东西。

    渐渐地,我就不爱哭了。

    所以,我从没用眼泪当过什么筹码或者武器。

     可是,在慕承和这里,却完全不一样。

     他紧紧地抱住我,好像我的泪水是他在这世界上最致命的软肋。

     伴着周围夏虫的鸣叫,他试探着叫我:“薛桐。

    ” “干什么?”我瓮声瓮气地说。

     “我还从来没背过你。

    让我背背你,好不好?”他轻轻问。

     我迟疑了稍许,最后点了点头,收住泪。

     刚开始趴在他背上的时候我的全身都是僵硬的,甚至大气都不敢出,就怕他觉得我沉。

    后来,我发现这个担忧完全是多余的,他比我想象中结实许多。

     渐渐地,我服帖地趴在他背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头轻轻放在他肩头。

     “还在疼吗?” “疼。

    ”其实,已经不那么疼了,但是心中的小恶魔偏要我这么说。

    也许真应了他的话,我见他为我着急,心中就很满足。

     虽说有这石子路有两三米宽,但是凹凸不平的,也没有灯,只能借着月色和不远处马路的路灯照亮,所以他走得慢。

     “你尽量走路中间,看到什么黑漆漆的东西,也不要踩,说不定有蛇。

    ” “好。

    ”他说。

     “你是不是从小在城里长大的,没走过山路?” “走过,但是不多,都是我爸背着的。

    ”他说。

     提起他的父亲,我忍不住将脸贴在他的脖子上。

     “你爸爸肯定是个了不起的父亲。

    ” 他沉默了些许,然后说:“不是。

    也许他是个了不起的人,但是不算一个称职的父亲。

    ” “为什么?” “一个好父亲,不会像他那样丢下自己的孩子……” 我没吭声。

     走了几步他又说:“可是这也不怪他,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 路程过半后,他扭头问:“还疼不?” 这回,我不敢再任性,老实地回答道:“不疼了。

    ” 他听到答案,似乎安下心来微微松了口气,却没放我下来的意思,继续往前走。

     我说:“对了,我想好我要做什么了。

    明年我去考翻译学院的研究生,好像下个月就报名了吧。

    反正,我一面在这边工作,一面复习考试,都不耽误,还能挣钱。

    以前,我一直想着要当同传,即时当不了,我这么努力过,以后也不会后悔。

    ” “有志者事竟成。

    ”他笑了。

     “二外我就选俄语吧。

    你要你替我复习。

    ” “好。

    ”他说。

     短暂的一截夜路,我趴在他的背上,感受着来自另一个身体的体温和呼吸,好像让我们之间有了一种永恒。

     我从来不知道怎么叫他,以前称老师,后来就说“你”,那次气极的时候还连名带姓地骂了他声慕承和。

    而周围的人,有的叫他小慕,有的叫他承和,他说他父亲叫他小和。

     慕承和唤我,自始至终都是前后两个字一起用。

     也许是因为以前在家里父母之间很少用什么亲密的称呼,所以自己总觉得爱称很别扭。

     可是,就在这一刻,伴着夜色和清风,我突然很想叫他的名字。

     思来想去,最后柔柔地喊了他一声:“承和。

    ” 他的脚步似乎微微一滞,然后侧着脸应道:“嗯?” “承和。

    ”我又叫他。

     他这次没应我,却浅浅笑了。

     国庆当天本来打算跟着他去钓鱼的,结果下雨了。

     雨从头一晚,一直下到第二天,淅淅沥沥,让空气中有了一种秋的凉意。

     我极喜欢这样的天气和慕承和一起待在家里。

     他都是在客厅里做事。

    我忙来忙去也不会打扰他,有时候自己看考研的复习题,有时候擦擦那些兰草叶子上的灰尘,有时候给他杯子里添水。

     就算一句话不说,心情也是美好的。

     只是,打破这平静的是一个电话。

     伯母在电话的另一头说:“薛桐来一趟吧,你爷爷……怕是不行了。

    ” 我的脸瞬间惨白。

     慕承和问:“出什么事了?” “我爷爷不行了。

    ”我说。

     他开车载我去医院。

    路上,雨突然就大起来,我茫然地看着车前的雨刮器摇摇摆摆。

    等红绿灯的时候,他看了我一眼,默然无语。

     我们到病房的时候,里面只有伯母和奶奶坐在在病床前。

     爷爷躺在床上,先前的呼吸管已经换成了呼吸罩。

    旁边的机器滴滴地工作着。

    他身上盖着被子,胸腔随着呼吸机压缩空气的节奏,一起一伏。

     伯母见我进门:“薛桐来了啊,你表叔和大伯去和医生商量去了。

    ”说完后,再瞅到我身后的慕承和,目光狐疑。

     碍于我什么也没说,慕承和便只冲她礼节地微微颔首。

     并非要藏着他,而是我此刻根本没有心思管这些。

     伯母说:“上次我来看老爷子就知道他最近情况不太好,医生也说各种器官功能都开始衰竭了,早上的时候,血压又陡然升高,脑内第二次出血……”说到这里,伯母有些不忍,开始抹眼泪。

     奶奶倒是很平静,伸手理了理爷爷的头发。

     这时,伯伯和几个表叔跟着穿白大褂的医生轻轻地推门进来。

     医生走进病床,掏出口袋里的小手电,翻开爷爷的眼皮看了看,叫旁边的实习医记录了下各种数据,就离开了。

     伯伯拉住那实习医生问:“真的没一点点希望了?” 实习医生说:“这个难说,也不能说绝对没有奇迹。

    ” 伯母说:“人都躺了五年了,当时你们就说也许有奇迹,现在拖了这么久还不是这样。

    ” 实习医生说:“医院确实尽力了,而且病人年纪这么大……” 屋子里沉闷了片刻。

     实习医生便合上本子想离开。

     有个表叔问:“那现在怎么办?” 实习医生回答;“刚才张医生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其实撤掉呼吸机病人就等于死亡了。

    这个情况,就看家属你们自己怎么想的了。

    ”说完就走了。

     伯伯拿出烟盒和打火机,本来准备点燃,被伯母提醒了下,转而到阳台上去抽。

     他猛抽了几口,又走了回来。

     其他人都站在原地不动。

     病房里只有奶奶和伯母坐着的那两把椅子,没多余的,我一直站在那里看他们说来说去,然后想找什么东西靠一下。

    就在这时,慕承和拍了拍我的背。

     我回头看他。

     他冲我点点头,仿佛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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