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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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冈崎木绵子

冈崎木绵子从早报里取出宣传单,在餐桌上摊开,对照着不同超市的宣传单,手拿红笔,比较特价商品的价格。

    窗户敞开,但一丝微风都没吹进来。

    飞舞在空气中的尘埃,因光线的强弱变化若隐若现。

    不知何处传来孩子的哭闹声,接着是母亲的呵斥声。

     车站对面的超市金枪鱼罐头和切片面包便宜。

    车站这边的超市速冻食品打六折。

    邻镇的超市肉类全部七折优惠。

    先去邻镇的汤泽屋买布料,再去超市把肉一起买了,回到附近的超市买速冻食品。

    骑自行车转一圈的话一个小时都用不了。

    木绵子把装着每周花销的信封拿在手上站起身,关上窗户。

     蹬着自行车,木绵子想起了梅泽梨花。

    不过木绵子认识的梨花,还是垣本梨花。

     垣本梨花是木绵子初中、高中时的同学。

    说是同学却也算不上密友。

    连能否称为朋友也说不准。

    当梅泽梨花这个名字跃上报纸时,木绵子没能马上想到那就是垣本梨花。

    就连看到公布的模糊照片时也没想到。

    令木绵子在心里把梅泽梨花和垣本梨花联系到一起的,是已多年没联系的高中同学打来的一通电话。

     “梅泽梨花就是那个梨花哦,那个垣本梨花。

    ”只能依稀回忆起一个轮廓的老同学说道,“我接到小幸的电话吓了一跳,她说,没想到是那个梨花啊……”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联系方式?”木绵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问了这个问题。

     “七年前的同学会小田你不也来了吗?喏,那次梨花也难得地来了不是吗?喂,现在想想,那时候梨花已经染指那事了吧……真是难以置信,那次她完全没有不对劲的地方啊对吧?感觉是位挺漂亮的太太。

    啊,这件事先不说,那次做了大家的通讯录你忘了吗?我本来还想,也许你这个电话打不通呢……我打电话啊,不是为梨花的事,是又要开同学会了。

    邀请函应该不久就会寄到你那里……” 木绵子听着老同学的声音,想到的不是垣本梨花,而是自己曾叫小田木绵子,还有,住在这里已经十年了。

     “我说,太让人吃惊了,竟然是那个梨花啊……”老同学似乎想引出木绵子震惊的声音,又重提此事,但木绵子只是应道“是啊”。

    “你的反应只有‘是啊’?”同学又说道。

    木绵子喃喃自语道,“这电话,我是不是也要转给谁呢?”老同学一时语塞。

    “真是的,又不是紧急联络。

    同学会上应该还会见到吧,到时候聊……”老同学说完挂断了电话。

     这条新闻被播出来,是春天的事。

    若叶银行位于郊区的一家分行,有位四十一岁的合同工盗用了约一亿日元公款。

    通过老同学的一通电话,那位不知所终的犯人,和木绵子认识的垣本梨花,终于重叠到了一起,但是重叠到一起后却愈加失去了真实感。

    就像一亿这个金额一样,毫无真实感。

     嫌疑人梅泽梨花还未被逮捕归案。

    不过最近仿佛整个世界都忘记了曾有过那条新闻,电视也好,报纸也好,都只报道新消息。

    与那些报道对梨花的日渐淡忘相反,随着时日流逝,梨花的事在木绵子心中渐渐盘踞。

     梨花也曾这样骑自行车去买特价商品吗?梨花的消息见诸报端后不久发行的女性周刊上说,梨花结婚之初是全职主妇。

    那时,她是否也像一般主妇那样,把日子过得精打细算?还是,因为没孩子,所以一开始就花钱花得随心所欲呢? 木绵子发现,自己不经意间总像这样想着梨花的事。

     木绵子把自行车停在地下的停放处,走向食品卖场。

    她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向精肉柜台。

    去超市的话不要到处瞎逛,直奔目标货架。

    这是不乱花钱的窍门,木绵子最近在书店里读完的主妇杂志上这样写的。

     木绵子把盒装鸡翅、猪五花还有猪肉馅放进购物筐,刻意不看其他商品货架,快步走向收银台。

    收银台排着长队。

    木绵子无意识地盯着前面那位年轻女孩的购物筐。

    意大利面、炒面、两种即食的意面酱汁、葡萄干面包、铜锣烧、布丁、圆葱、咖喱块、香肠,还有碗面。

    “这是典型的例子,”木绵子思忖,“确实,在超市里左顾右盼就会变成这样”。

    想是这么想,却也一闪念地想起了什么都往购物筐里放的近似于解放的快感。

     一亿元。

     这一金额又浮现在脑海里。

    那究竟是多大一笔钱呢?木绵子的目光依然怔怔落在前面女人的购物筐里,如此思索起来。

    房贷可以马上全部还清。

    把丈夫每月一万日元的零花钱涨个五倍还有富余。

    能让女儿千景学她想学的钢琴,再给她买架三角钢琴,给老公换辆车,两年后让千景升学时转到私立学校,为了上私立现在送她去补习班,这样也一定还有富余。

    如果梅泽梨花的的确确是我所知道的那个梨花,那她究竟把那么大一笔钱都用到哪儿去了呢? 木绵子就读于横滨一所距川崎较近的初高中直升女子学校,学校位于田园都市线沿线,和垣本梨花在初中三年以及高二、高三都同班。

    因为点名簿按照五十音图排序,所以垣本梨花总在小田木绵子后面一个。

     中学时起木绵子就觉得梨花的美不是那种娇艳的美,而是如新拆封的香皂般的美丽。

    她并不像一部分学生那样涂抹唇彩或者偷偷打耳洞,梳流行的发式,但是十几岁的梨花却有着格外引人注目的美。

    她成绩优秀,但又不是乏味无趣的所谓优等生,穿起毫无改动的制服,看起来依然优雅脱俗。

    中学时发生的欺凌事件她也从不掺和,对谁都能一视同仁,大方爽朗地搭话,连面对老师也是如此。

    上了高中,比起炫耀性体验的女生来,不可思议的是梨花看起来更成熟。

     木绵子考上了东京市内的大学。

    她以为成绩比自己好的梨花一定也会上四年制大学,但梨花却进了东京某所两年制短期大学。

    不过,升入东京学校的同学全班还不到十个人,因此木绵子期待着借此与梨花熟络起来,但梨花读的那所短大在神奈川县边上,而木绵子就读的那所大学在东京市区的饭田桥,别说熟络了,两人甚至没在街上偶遇过。

     高中毕业后,木绵子见过梨花两次。

    第一次是木绵子还在读大学的时候,那是八十年代前半。

    M女子学园举办了首次同学会,虽然惴惴不安,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自己,但木绵子还是精心打扮,去了安排在涩谷一家酒店的同学会会场。

    一个学年的一百六十人中,有超过一百人都参加了,是相当盛大的同学会。

    梨花也来了。

     木绵子步入会场,环视一周,立刻就看到了梨花。

    梨花依然很美。

    并非盛装,但显得清新时尚。

    看起来几乎没化妆,却有种让人不禁侧目的高贵。

    梨花看起来比其他任何同学都多了一份成熟的美。

     也许和很多同学一样,木绵子也想和梨花成为朋友。

    不仅是朋友,而且是梨花能倾吐烦恼和不安的密友。

     木绵子记得,初中高中时,也曾和梨花亲密地聊过几次。

    有一次是高二那年的夏令营,还有那次在冬日的露天咖啡座。

    并且冬日里的那天,回去时一起走到了车站。

    但是在木绵子看来,梨花总给人一种疏离感。

    无论多么亲密地聊过天,或者有过让人产生那种错觉的时刻,她也散发着一种下一瞬间就会倏然远离,令人难以捉摸的气场。

    所以,也不过就是屈指可数的几次聊天而已,木绵子不会因此主动接近梨花,两人之间也没能产生可以称之为朋友的关系。

     所以,同学会上的梨花,依旧宛若新拆封的香皂般成熟的梨花,看到木绵子后向她走来,木绵子很开心,甚至心跳加速。

     “好紧张,大家看起来都这么成熟。

    ”梨花说。

     “梨花你看起来也很成熟啊。

    ”木绵子一说,梨花露齿笑了。

     “那个,你有信用卡吗?”梨花唐突地问道。

     “没有啊。

    我还是学生……” “啊,你进的是四年制的大学呢。

    太厉害了。

    学生的话多半通不过审查吧。

    不过要是想办的话联系我。

    有种叫‘爱与地球’的卡,刷卡金额的一部分会捐给联合国儿童基金会。

    我虽然反对使用信用卡,不过像这样刷着卡还能一并做公益,我觉得还不错。

    ” 梨花从小包里拿出皮制名片夹,从里面取出一张名片递给木绵子。

    名片上印有信用卡公司的名字,还印着“销售三部垣本梨花”。

    木绵子直到那时才想起来,梨花上的是短大,现在已经步入社会了。

     “我不是在冲什么业绩指标。

    只是我们学校的人都很热心公益吧?所以反正要办卡的话,办张对公益更有用处的卡,岂不更好吗?对了,能把你的联系方式也留一个给我吗?” 木绵子没有名片,慌忙从包里取出便笺纸。

     “我住家里,所以都和以前一样,不过先写给你吧。

    ” 木绵子说着写下电话号码、住址和名字,递给梨花。

     “谢谢。

    那一会儿再聊。

    ” 梨花离开后,空气中隐约漂浮着铃兰似的香气。

    怪不得看起来这么成熟呢,木绵子的视线落在梨花的名片上,恍然大悟。

    如果她已经工作了,那么我这样还在读书的,在她看来根本就像孩子吧。

    因为梨花说了“一会儿再聊”,所以木绵子在整场同学会期间,都期待着梨花向自己走来,可结果梨花只是一个劲儿地和其他女同学聊天。

    同学会快要结束时,木绵子甚至想到,梨花一直都没喊出我的名字,说不定已经不记得我了。

     对于梨花会不会打电话来劝自己办信用卡,木绵子半是觉得麻烦,半是满心期待,不过也许正如梨花当时说的,她不是在冲业绩指标,所以也没打来电话。

     回想起这些往事,木绵子蓦地诧异起来。

    高中毕业至今,再过几年就满二十五年了。

    最后一次见到梨花——也就是毕业后第二次见到——是七年前的同学会。

    那时两人未曾聊过只言片语,而且木绵子的目光也没有追随着梨花,所以她想不起梨花当时的样子。

    毕竟这二十年里,自己还有梨花,以及其他同学都变化巨大。

    然而想到“梨花”时,浮现在木绵子脑海中的,依然是那个宛如香皂般美丽的少女。

    因此,木绵子总会想成,是那位美丽的少女把一亿日元花在了什么地方了吧?不,不是这样。

    事实上,梅泽梨花早已不是我认识的女人了。

    就像自己的这种生活状态,梨花也不会知晓一样。

     前面的女人结完账离开了收银台,木绵子慌忙把自己的购物筐放到收银台上。

    自带购物袋的话就可以便宜五日元。

    木绵子从只装着两千日元的钱包里拿出钱来付完账,多拿了些自行取用的保鲜袋,把筐子里的东西塞进自备的购物袋——钱包里只放两千日元,是因为放了多余的钱就会一个不小心花在没用的事上。

     朝自行车停放处走去的路上,木绵子想起忘了顺便去汤泽屋。

    但现在去的话,刚买的肉就会变得不新鲜了。

    无奈木绵子只得放弃布料,取出自行车,把超市的袋子放进车筐,罩上防盗网,蹬起了自行车。

    艳阳高照,只蹬了一会儿,衬衫的腋下就被汗水打湿了,远处的天空却一片灰蒙蒙的。

    该不是要下雨了吧?木绵子用力蹬起踏板。

    

梅泽梨花

抵达曼谷后的数日,梨花都住在机场客服中心介绍的距离暹罗广场不远的酒店。

    一晚一万日元都用不上,不过似乎已经属于高级酒店了。

    下榻此处的旅客以韩国人居多,酒店大堂隐约飘着韩式泡菜的味道。

    从酒店走上一小段路,便林立着现代化的购物商场,在梨花看来,那是近未来的光景。

    崭新的购物商场内有香奈儿、古驰等熟悉的品牌店。

    街市一隅还有崇光百货。

    梨花在崇光楼上一家经营很多日本书籍的书店购买了导游手册和地图,确认了自己下榻的酒店的位置,然后手拿地图徜徉在奢华的购物广场,流连于周边熙熙攘攘的小摊。

    橱窗、商品还有当地游客,一切都吸引着她的目光。

    在炎炎烈日下,梨花蓦地回过神来,一阵惊慌失措。

    我为何能够俨然游客般这么游荡呢?我竟然是那种人吗?犯下了滔天大罪却还能若无其事地悠闲观光,我是那种人吗? 梨花急忙回到酒店,之后尽可能足不出户地待在房间里度过每一天。

    餐饮就叫客房服务,必需品就趁日落后再去附近的便利店购买。

    酒店里的卖品部几乎每天都去,买一份只有一种,还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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