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皮奥特尔发出一声他惯有的怪叫。
邦妮说道:“老爸!你听到她说我什么了吗?”
“而且我是认真的,”凯特对她说,“我们请不起别的辅导老师了。
还有,父亲,我都快饿死了。
你今天回来得比平时还晚。
”
“行吧,行吧,”父亲说,“对不起,皮奥德尔。
恐怕还是主厨说了算。
”
“没关系。
”皮奥特尔说。
其实都一样,因为据凯特所知,这个房子里唯一的酒还是去年新年留下来的一瓶基蒂安酒[2],而且是开了封的。
她把一锅肉糜端进餐厅,放到三脚架上。
邦妮同时在自己边上给皮奥特尔留出了座位。
他们不得不全挤在桌子的一头,因为另一头堆放着个税申报单。
“亲人们怎么样,皮奥德尔?”他刚一坐下邦妮就问起来,这个姑娘真是不知疲倦,“你不想念故乡的亲人吗?”
“我没有亲人。
”他说。
“一个都没有?”
“我在孤儿院长大。
”
“天啊!我还从来没遇见过孤儿院来的人呢!”
“你忘记给皮奥特尔倒水了。
”凯特对她说。
凯特正在给全桌人盛肉糜,从每人手里接过空盘子,再把盛满的盘子递给他们。
邦妮往后推开椅子,正要站起来,皮奥特尔举起一只手,再次说道:“没关系。
”
“皮奥德尔觉得水分解了酵素。
”巴蒂斯塔博士说道。
“什么?”邦妮说。
“消化酵素。
”
“尤其是加了冰块的水,”皮奥特尔说,“会在食管当中冻结酵素。
”
“你们听说过这个理论吗?”巴蒂斯塔博士问两个女儿。
他看上去很高兴。
凯特心想,真遗憾,她的父亲不能自己和皮奥特尔结婚,既然他一心想要改变这个人的身份。
他俩看上去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每逢周二,凯特的菜谱会有所不同,她会煎好玉米薄饼,再来一罐辛香番茄酱,用肉糜做成的肉馅做玉米圆饼。
皮奥特尔对肉馅玉米圆饼倒是没有意见。
他给自己那份浇上一大勺番茄酱,然后埋头吃起来,同时聚精会神地听巴蒂斯塔博士说话,还时不时地点点头。
她的父亲正在详细分析为什么女人相比男人更容易罹患自体免疫紊乱疾病。
凯特搅动着自己盘里的食物,却并不送进嘴里——她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饿。
坐在她对面的邦妮对她的豆腐看上去也兴趣缺缺。
她用叉子切下一角,不大放心地尝了一口,吃进去时仅用门牙咀嚼。
她的绿色植物——两根颜色暗淡的芹菜茎——更是一口未动。
凯特预计,她的无肉生活大概只会持续三天。
巴蒂斯塔博士正和皮奥特尔说到,有时他觉得,女人的皮肤就是……比男人的薄,可他突然停住不说了,而是盯着邦妮的盘子看。
“那是什么?”他问。
“这是豆腐?”
“豆腐!”
“我不再吃肉了?”
“这明智吗?”她父亲问道。
“真可笑。
”皮奥特尔说。
“看到了没?”凯特对邦妮说。
“那她从哪里摄取维生素B12呢?”皮奥特尔问巴蒂斯塔博士。
“我觉得她可以通过早餐谷物来摄取,”巴蒂斯塔博士沉思着说道,“当然,这是假设她吃的是添加维生素的谷物。
”
“还是很可笑,”皮奥特尔说,“是如此美式、如此简化的食物!在别的国家,人们想要健康的话,只会多加点食物,美国人则是越少越好。
”
邦妮说:“那个,金枪鱼罐头,怎么样?金枪鱼本身是没有脸的。
我能从金枪鱼罐头中摄取维生素B12吗?”
凯特对于邦妮竟然脱口而出“本身”[3]这个词惊讶不已,以至于她一时都没注意到她们的父亲对于金枪鱼这个提议的反应大得夸张。
他用两只手包住脑袋,前后剧烈晃着。
“不,不,不,不,不!”他呻吟道。
他们都盯着他看。
只见他抬起头来,说:“金枪鱼含汞。
”
“啊。
”皮奥特尔明白过来。
邦妮说:“好吧,我不在乎。
我拒绝吃小牛犊的肉,它们一辈子都被关在牢笼里面,脚都没碰过地面。
”
“你扯得太远了,”凯特对她说,“你说的那是牛犊肉!我从不在肉糜中加牛犊肉的!”
“牛犊肉,牛肉,柔软的毛茸茸的羊羔肉……”邦妮说道,“我一个也不要吃。
这太邪恶了。
告诉我,皮奥德尔,”她说着遽然转向皮奥特尔,“像你这样折磨小老鼠的,怎么能够问心无愧的呢?”
“小老鼠?”
“或是你们在实验室里折磨的别的什么动物。
”
“哦,邦-邦。
”巴蒂斯塔博士悲伤地说道。
“我没有折磨老鼠,”皮奥特尔义正词严地说道,“它们在你父亲的实验室里生活得很好。
繁殖交配!互相陪伴!它们有些还有名字呢。
它们可比野外的老鼠生活得好。
”
“除了你们要用针戳它们。
”邦妮说。
“这没错,但是——”
“那些针会让它们生病。
”
“不,目前这些针并不会让它们生病,你看,这很有意思,因为——”
电话响了。
邦妮说:“我来接!”
她一把推开椅子,把地板蹭得嘎吱嘎吱响,跳起来向厨房跑去,留下皮奥特尔坐在那里说到一半,嘴巴还张着。
“哈啰?”邦妮说道,“哦,嗨啊!嗨,是你啊!”
凯特听得出,对方是个男孩子,因为邦妮换上了那种带着短促呼吸声的声音。
不可思议的是,她们的父亲好像也觉察到了。
他皱了皱眉头,问道:“是谁打来的?”接着他转过身去喊道:“邦妮?是谁打来的?”
邦妮没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