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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豌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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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女娃跟着爸爸妈妈睡,堂屋里也供上了祖宗牌位。

    杨腾一家五口,也像模像样地生活下来了。

     这三年间,矿中只发生过一件小事,有次,有根顶柱倒下来,刚好压断了玉兰父亲的腿。

     玉兰的父亲已四十多岁,说真的是不该再挖矿了,多年的矿工生涯,让他不见天日,皮肤出矿时是漆黑的,洗了澡就变得煞白煞白。

    这是大部分矿工的&ldquo样子&rdquo。

    只有杨腾,他自幼皮肤就被太阳晒成红褐,几年矿工生涯,他虽然白了些,却仍然不失健康的光泽,他一直是个健壮的年轻人。

     玉兰的父亲因公受伤,影响到阿婆整个一家人。

    矿主出了医药费,治好了伤,但,那条腿跛了,再也不能下矿了。

    矿主又拨了一笔&ldquo慰问金&rdquo,事实上是&ldquo遣散费&rdquo。

    于是,阿婆全家决定下山,回到李家的家乡乌日去,在那儿还有些祖产田地,由乡下的兄弟们耕种着。

    当初,玉兰的父亲是因为矿工待遇高才来山上的。

    于是,玉兰和父母姐妹一一告别,阿婆拉着杨腾的手不住叮咛: &ldquo要好好待我们家玉兰呀!不能欺侮玉兰呀!当初是我做主才让玉兰嫁给你这个外省郎的!你要有良心呀!如果&hellip&hellip如果将来矿里做不下去,就带玉兰回乌日来吧!乌日是小地方,不过总有田给你种!&rdquo 台湾的地名都怪怪的,就有地名叫&ldquo乌日&rdquo。

    杨腾只从玉兰口中,知道那儿是在中部某处而已。

    对他而言,这地方遥远得就像天边一样。

    阿婆离去,他也充满依依不舍之情,这些年来,阿婆对他的意义,仅次于&ldquo母亲&rdquo而已。

    于是,紧握着阿婆粗糙的手,他郑重而诚恳地许诺:&ldquo你放心,阿婆,我会好好待她的!一定的!你放心!我从没有亏待过玉兰,是不是?&rdquo 这倒是真话。

    小村落里夫妻吵架是家常便饭。

    尤其矿工们的脾气,由于工作苦,又长居地层下,出矿后就都成了&ldquo老大&rdquo。

    拿老婆当出气筒,拳打脚踢的大有人在。

    只有杨腾,对玉兰总是和和气气的,别说打架,连吵架也没吵过。

    村里其他的女人,对玉兰都羡慕得什么似的,说她命好,才嫁了个又肯做事、又&ldquo缘投&rdquo、又体贴的年轻人。

    也因此,那些年来上山做工的&ldquo外省人&rdquo,都特别受到本省女孩的青睐。

     就这样,玉兰和娘家依依话别了。

    李家刚搬走那些日子,玉兰常常背着杨腾掉眼泪。

    四岁大的豌豆花,生来一副多情易感的性格,每次看到玉兰掉眼泪,她就用柔软的小胳臂,紧紧地抱着玉兰的脖子,陪着她掉眼泪。

    每次都弄得玉兰情不自禁地拥住她,吻着她那娇嫩的脖子说: &ldquo小心肝哪!&rdquo 是的,豌豆花一直是杨腾和玉兰的小心肝,即使玉兰又生了光宗、光美,豌豆花的地位仍旧高于弟妹。

    因为,她始终是那么洁白、柔软,而带着某种与生俱来的高贵。

    她和全村所有的孩子都不同。

    尤其,她有颗极温暖、善良的心。

    不到五岁,她就懂得每天黎明即起,当父亲下矿时,她必定陪着父亲走到坑口,她的小手紧紧攥着杨腾的手,等到杨腾放松她,她就会用胳膊勾下父亲的脖子来,在他耳边低低地说一句: &ldquo爸爸,你要好小心好小心喔!&rdquo 她一直记得玉兰父亲受伤被抬出来的景象,她有绝佳的、令人惊讶的记忆力。

    杨腾下坑前,总是回头对她挥手微笑,她就那样站在那儿,小小的身子,带着种公主似的气质,微笑着,初升的阳光,闪耀在她乌黑的头发上,闪耀在她黑亮的眸子里,闪耀在她白润的面颊上&hellip&hellip把她闪耀得像颗璀燦的、发光的宝石。

     一九五六年。

     农历七月二十日,是矿工们大拜拜的日子,他们在这一天不做工,从早上开始,每家就都准备了祭品、酒和五牲。

    所谓五牲,大致是五种东西,鸡、鸭、鱼、猪肉、蛋或豆腐干或水果。

    在很久以前,五牲应该是指五种牲口,可是,矿工们并不富裕,他们工资很高,却大都好酒好赌,因而积蓄不多。

    于是,五牲就变化为只要五种东西就行了,连水果、米粽、红龟(一种染成红色的面饼)都可以。

    大家准备了祭品,就在坑口,用运煤的台车铺上木板,连接成一大排,把祭品供奉在上面。

    于是,工人从午后开始,就陆续去点了香,虔诚拜拜。

     他们拜的不是神,而是&ldquo好兄弟&rdquo。

    这&ldquo好兄弟&rdquo,指的是那些罹难的前辈们,他们是忌讳讲&ldquo鬼&rdquo和&ldquo死亡&rdquo的。

    他们祈求&ldquo好兄弟&rdquo保佑他们,让他们每天能平安下矿,再平安出来。

     瑞祥煤矿规模不算大,但也不小,总共有两百多个矿工。

    全矿分为三层,第一层是大坑道,通过大坑道,有段斜坡,就进入第二层,第二层后有一段平直的地下隧道,然后再斜伸进第三层。

    从第二层起,大坑道就分为好多支线,称为小坑道。

    小坑道又被挖掘成无数更小的采矿穴,小到工人们不能直立,只能半躺半侧,用十字镐向上斜挖矿壁。

    坑道内虽有通风路,仍然酷热如焚,所有矿工,工作时都打赤膊,头上戴着安全帽,帽上有强光灯,电瓶用腰带绑在腰上。

    瑞祥煤矿的工人们是分组的,一组十人、八人,或十二人&hellip&hellip不等。

    他们必须进入小坑道,再进入小矿穴。

    一组人中,有的用十字镐掘矿层,落下的矿岩,再由另几个人用圆锹铲入竹篓,然后把装满的竹篓拖到小坑道上的台车内,这样一车一车运出矿坑外,每组工人,以台车为单位计算工资,每个人的工资都不一样。

    杨腾这组工人,是成绩最好的,他们平均一个人一天可以挖一台车或更多,这是以血汗拼出来的成绩。

     那年农历八月一日。

     拜过&ldquo好兄弟&rdquo后仅仅只有十天。

     杨腾和往日一样,带着玉兰给他准备的便当,清晨就领着他的十一个人,下了矿。

    下矿前,豌豆花也照例把父亲送到坑口,照例亲吻他,祝福他,照例站在那坑口,让阳光把她闪耀得像颗小钻石。

    杨腾进坑前,豌豆花发现父亲的帽子戴歪了,她笑着对他招招手,杨腾走回来,豌豆花说: &ldquo蹲下来!爸爸!&rdquo 杨腾蹲下来,豌豆花细心地把那帽子弄正了,又细心地把父亲帽上那根通往腰上的电线整理好。

    然后,用小胳臂紧紧紧紧地拥抱住杨腾的脖子,说: &ldquo早些回家哦!妈妈说今天要包粽子给你吃!&rdquo 他揉揉豌豆花的头发,那孩子的头发黑而柔软,他凝视她,眼光中闪满了骄傲与爱。

    他悄悄说: &ldquo豌豆花,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rdquo &ldquo是什么?&rdquo孩子喜悦地问,仰着充满光彩的脸。

     &ldquo你是全世界最美丽最可爱的女孩!&rdquo杨腾在她耳边说,笑着。

     豌豆花多么喜悦呀!她的眼睛闪闪发光,唇边充满了笑意,她娇娇地说了句:&ldquo不,还有妹妹!&rdquo她小心眼中永远想着其他的人。

     &ldquo是,还有妹妹。

    &rdquo杨腾顺着她说了句,再看她一眼,忍不住坦白地纠正了自己,&ldquo不,豌豆花,没有人可以和你相比,你是最可爱的,你是唯一的!&rdquo 杨腾乘台车下了矿,脸上仍然带着满脸宠爱、骄傲,与快慰的笑。

     这是豌豆花最后一次看到父亲。

     那天矿里,到底是怎么引起灾变的,谁都弄不清楚。

    上午九点多钟,全村都听到那轰然一声的巨响。

    矿口工作的工人开始狂喊,往外奔逃,烟雾灰尘带着浓重的瓦斯味从坑口直涌出来。

    一声巨响后又接连爆发了好多&ldquo轰隆隆&rdquo的声音,逃出坑口的工人大喊大叫着: &ldquo瓦斯爆炸!矿塌了!矿塌了!&rdquo 玉兰正在厨房里包粽子,背上背着两岁的光美。

    在她脚下,豌豆花手里拿着小匙喂光宗吃饭,光宗从不肯安安静静地吃完一顿饭,每餐都要追着喂上一两小时。

     听到爆炸声,豌豆花手里的饭碗和小匙全跌碎在地上。

    玉兰拔脚就奔出小屋,一眼看到,全村的妇孺都往矿口狂奔而去。

    豌豆花也跟着人群往矿口飞奔,嘴里仓皇、悲苦、恐惧而惊怯地狂叫着: &ldquo爸爸!爸爸!爸爸!爸爸&hellip&hellip&rdquo 小光宗满脸肉汁,赤着脚,紧拉着姐姐的裙摆,被摔在地上,他趴在那儿大哭起来。

    豌豆花顾不了光宗,她仍然昏乱地飞奔,狂喊着:&ldquo爸爸!爸爸!爸爸&hellip&hellip&rdquo 第二天,报纸上有这样一则新闻: 瑞祥煤矿惊人惨剧 二十七矿工活埋坑底 轰然一声山崩地裂 仅仅掘出五具尸体 那五具尸体中没有杨腾,活着出来的人里也没有杨腾,受伤者也没有杨腾。

    他在那二十二个人之中,深陷在第三层坑道里,整个第三层坑道已完全崩塌。

     第三天,报上又有一则新闻: 瑞祥灾变天愁地惨 救助延搁生还无望 家属悲恸哀哀呼唤 灾祸责任宜严加调查 不管坑下生还有望无望,玉兰带着豌豆花、光宗、光美,还有上百受难家属,都苦守在坑口,看着抢救人员、警方,及工程人员不断地挖掘,挖掘,挖掘&hellip&hellip玉兰早已哭肿了眼睛,豌豆花呆呆地坐在坑口,自从灾变发生后,她始终没有离开过坑口。

    每当有一具尸体挖出来,她就用小手掩着脸哀鸣,直到证实不是杨腾,她又闪着泪光喊: &ldquo爸爸还活着,爸爸还活着!&rdquo 一星期后,他们终于掘出了杨腾,他全身都烧成了焦炭,只有面目仍然可辨。

    他当然不可能还活着。

    豌豆花没有见到尸体,一位警察伯伯死命把她眼睛遮住抱走了。

    她只听到玉兰呼天抢地的大哭声: &ldquo杨腾呀!你把我们母子四个一起带走吧!一起带走吧!一起带走吧!&rdquo

4

接下来的两年,豌豆花整个的命运,又有了巨大的改变。

    事实上,杨腾一死,豌豆花就和她的&ldquo童年&rdquo告别了,正像玉兰和她的&ldquo幸福&rdquo告别一样。

     玉兰在杨腾死后,领到了一笔矿主发的抚恤金,带着这笔钱,带着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她只有一条路可走&hellip&hellip回到乌日的娘家去。

     到了乌日的娘家,玉兰才发现娘家的情况复杂,四代混居,一直没分家。

    从伯公叔公,到伯伯叔叔,到堂兄堂弟,到再下一代,几乎有一百多口人。

    虽然每支都另外盖了房子,可是农村乡下,祖传下来,一共就几亩薄田,生活已是大不容易。

    玉兰没有谋生能力,却有三个那么小的孩子,自己也才二十出头。

    阿婆拥着她,只是不停地掉眼泪,掉完眼泪,就反复说着几句真心的话: &ldquo再嫁吧!找个好男人,找个肯要这三个孩子的好男人,再嫁吧!没有二十来岁的女孩就守一辈子寡的!当寡妇,你是太年轻了!听我的,玉兰,要再嫁,也要趁年轻呢!年纪大了,就没人要了!&rdquo 玉兰哭着,她忘不掉杨腾。

     但是眼泪是哭不回杨腾的,哭不活杨腾的。

     玉兰哭了半年多,听了好多伯母婶娘妯娌间的冷言冷语,抚恤金转眼也用掉好多,她认了命。

    就像杨腾当初认命再娶似的,玉兰再嫁了。

     玉兰这次再嫁,并不是自己爱上的,而是完全由媒婆撮合的,对方住在乌日镇上,开个小五金店,薄有积蓄,又是外省人。

    或者,就是&ldquo外省人&rdquo这一点打动了玉兰吧,她总忘不掉杨腾的温和及体贴。

    一般本省男人都比较大男人主义,女人在家庭中根本谈不上地位。

    所以,玉兰再嫁,实在谈不上感情,也没经过什么深思熟虑,双方只在媒人做主下,见了两次面,对方年纪已四十岁,身材高大,瘦长脸,头顶微秃,下颚尖尖的,双颊瘦瘦的,眉毛浓浓的,眼睛深深的,看起来有点儿严峻。

    不过,玉兰是没资格再挑漂亮小伙子的,人家肯连三个孩子一块儿娶过去,玉兰就没什么话好说了。

     豌豆花的新父亲姓鲁,名叫鲁森尧,据说命里缺木又缺土,所以取了这么个名字。

    他是在一九四九年跟着军队来台湾的。

    但他并非军人。

    在大陆上,据他自己说,是个大商人的儿子。

    不过,后来玉兰才发现,他父亲是个打铁匠,他在家乡待不住,糊糊涂涂来了台湾。

    来台湾后,当过几年铁匠,沿街叫过卖,由南到北流浪着,最后在乌日这种小地方勉强住下来。

    租了间门面只有巴掌大的小店,卖些钉子锤子剪刀门锁什么的,至于&ldquo积蓄&rdquo,天知道!连那些钉子锤子&hellip&hellip都是赊账赊来的,另外还欠了左右邻居一屁股债。

    玉兰嫁过来第三天,就把自己剩下的抚恤金拿出来,帮他先清了债。

     豌豆花和光宗光美三姐弟,是在玉兰婚后一个月,才从阿婆那儿搬到鲁家去的。

    那时,豌豆花六岁,光宗四岁,光美才三岁。

     那天,是豌豆花第一次见到鲁森尧。

     豌豆花永远忘不掉那一天。

    事先,阿婆已经对她叮嘱了一大堆话: &ldquo到了那边要听话啊,你是姐姐,要照顾着弟弟妹妹啊,听说你新阿爸脾气不太好,你要懂事啊,别让你妈伤心啊,家里的事要帮着做啊,不要招人家生气啊,管着弟弟妹妹别闯祸啊&hellip&hellip&rdquo 她那天穿了自己最好的一身衣服,是玉兰和阿婆合作缝制的。

    那是初冬的季节,天气不知道怎么那么冷,她穿的是红色小花的棉布衣服和棉布裤子,弟弟妹妹也打扮得干干净净。

    玉兰亲自回乡下来带他们三个去镇上,豌豆花只觉得妈妈瘦了,眼睛里一直雾蒙蒙的,抿着嘴角不大说话。

    不过,自从父亲死后,玉兰就常常是这样了。

    她悄悄伸手握住玉兰的手,玉兰似乎吃了一惊似的看着她,眼睛里的雾气更重了。

    进入鲁家之前,玉兰才对她说了一句话: &ldquo见到他,要叫爸爸啊!&rdquo 豌豆花心中一紧,不知怎么就打了个寒战。

    叫爸爸?她小心眼里有点儿乱,她心目里只有一个爸爸,那个把她当小公主般宠着爱着的杨腾! 她终于被带到鲁森尧面前了。

    她还记得,当时她左手牵着光宗,右手牵着光美,三个人排排队似的一列站着,在她面前,耸立着一个高大的巨人,她只看到那绑着条宽皮带的粗大腰身和灰色长裤管。

    她顺着裤管抬起头来,立刻接触到一对锐利的眼光,那眼光冷静地、深沉地、严奇地盯着她,一瞬也不瞬,那眼皮好像不会眨似的,竟看得她浑身发起毛来。

    玉兰在后面推着她,轻声说: &ldquo叫爸爸呀!豌豆花,叫爸爸呀!&rdquo 她嗫嚅着,叫不出口。

     于是,玉兰又去推光宗和光美: &ldquo叫爸爸呀!叫爸爸呀!&rdquo 四岁半的光宗,脾气生来就有些倔犟,他遗传了杨腾固执的那一面,仰着头,他打量着鲁森尧,摇了摇他的小脑袋。

     &ldquo不,&rdquo他清清楚楚地说,&ldquo他不是爸爸!&rdquo 鲁森売仍然死盯着豌豆花在看,听到光宗的话,他蓦地掉头去看光宗,嘴里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吼: &ldquo啊哈!你这个小杂种!&rdquo他伸手就去抓光宗。

     豌豆花吓了好大一跳,看到鲁森尧伸手,她以为弟弟要挨揍了。

    立刻,她想也没想,就和身扑了过去,用身子遮住了弟弟,张着手臂,急促地喊: &ldquo不许打弟弟!不许打弟弟!&rdquo &ldquo啊哈!&rdquo鲁森尧再大叫了一声,手指钳住了豌豆花那细嫩的胳膊,他把她整个人拎了起来,一把放在五金店的柜台上。

    豌豆花牙齿有些打战,只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个童话故事里吃人的巨兽。

    她睁大眼睛,惊愕地瞪着他,那大眼睛黑白分明,眸子里带着种无言的谴责与抗拒。

    鲁森尧把她从上到下地打量着,鼻子里哼呀哼地出着气。

    突然间,他掉过头去,对玉兰冷冷地、尖刻地说: &ldquo这就是豌豆花啊!你真有本领,连不是自己生的小杂种,也给带回来了!我看啊,这孩子长得还蛮像样,说不定可以卖几个钱&hellip&hellip&rdquo &ldquo不行!&rdquo玉兰紧张地叫,跑过去握住豌豆花的手,&ldquo你放掉她!她是我女儿,我是怎么也不跟她分开的!&rdquo &ldquo你女儿?哈哈哈哈!&rdquo鲁森尧用手捏住了玉兰的下巴,捏紧她,捏得玉兰嘬起了嘴,疼得直往里面吸气,&ldquo你的过去我早打听得清清楚楚了!你女儿?哈哈哈哈!你去照照镜子,你还生不出这样的女儿呢&hellip&hellip&rdquo 豌豆花眼看玉兰被欺侮,她又惊又怒又痛了,她大声叫了起来: &ldquo放开我妈妈!你这个坏人!你这个坏人!你这个坏人!&rdquo一时间,阿婆叮嘱的话完全忘到九霄云外了。

    同时,她看到泪水从玉兰眼中涌了出来,那被掐住的面颊整个凹进去了。

    她更急更痛了,再也没有思想的余地,她就近抓住了鲁森尧那铁腕似的胳膊,又摇又扯,叫着:&ldquo不许打妈妈!不许打妈妈!&rdquo &ldquo啊哈!&rdquo鲁森尧又&ldquo啊哈&rdquo起来。

    在以后的岁月中,豌豆花才发现这&ldquo啊哈&rdquo,两个字是暴风雨前的雷响,而在鲁家,暴风雨是一天可以发生许许多多次的。

    &ldquo你这个鬼丫头,你居然敢跟我用&lsquo不许&rsquo两个字!我就打你妈,你能怎么样?你敢怎么样?&rdquo 说着,他毫不犹豫地,劈手就给了玉兰一个重重的耳光。

     光美吓得大哭起来了。

     豌豆花无法思想了。

    从小,她在悲剧中成长,但,也在&ldquo爱&rdquo中成长。

    她的世界里从没有鲁森尧这种人物。

    她昏乱而惊恐,小小的心脏,因剌激和悲痛而狂跳着。

    然后,她毫不思索地,俯下头去&hellip&hellip因为她正高坐在柜台上,鲁森尧的手就在她的脸旁边&hellip&hellip她张开嘴,忽然间就用力对鲁森尧的手背一口咬下去,她小小的牙齿尖利地咬着那粗糙的皮肤,由于嘴太小,她只咬起一小撮肌肤,也因此,这一咬竟相当有力。

     鲁森尧是大怒特怒了。

    他低吼了一声,抽出手来,用手背重重地对豌豆花挥过去,豌豆花从柜台上直摔到地上来了,膝盖撞在水泥地上,手撑在地上时,又被一根铁钉刺伤了手掌,她摔得七荤八素,耳中只听到光美吓得杀鸡般的尖声大哭大叫。

    而小光宗开始发蛮了,他用脑袋对鲁森尧撞了过去,嘴里学着姐姐的句子,哭着叫: &ldquo你这个坏人!你这个坏人!你这个坏人!&rdquo 一时间,室内又是哭声,又是叫声,又是鲁森尧的怒骂声,简直乱成了一团,有些人围在店门口来看热闹了。

    鲁森尧的目标又移向了小光宗,他抓起他的小身子,就想向水泥地上摔,玉兰吓坏了,她哭着扑过去抢救,死命抱住了鲁森尧,哭泣着喊: &ldquo你打我吧!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孩子都小呀!他们不懂呀!你打我吧!打我吧!&rdquo 鲁森尧用脚对玉兰踹过去,玉兰跌在地上了。

    同时,鲁森尧也显然闹累了,把小光宗推倒在玉兰身上,他粗声地吼着叫着: &ldquo把他们统统给我关到后面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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