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轻不重地扔到了桌上,“啪”地打落了摆得齐整的象牙筷子。
???
“中书省是怎么回事,十来个舍人,写不出一篇能看的文章?”
“中书省知道此事紧要,请翰林院帮忙着墨。
”杜微生低声道。
“此人是谁?林芳景?”允元又稍稍揭开那帛纸一角,瞥了一眼署名,“翰林院学土……朕记得,与你同是新榜的进土吧?”
“是。
不过林学土是一甲的探花,文章在臣之上。
”
允元笑了,“难得听你夸奖旁人。
”
“臣只是说实话。
”
允元揉了揉太阳穴,“既说实话,就不要瞒朕。
就算翰林院帮中书省一个小忙,那也该由中书省联署了再递给朕,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臣……”杜微生顿了顿,“臣不想让中书省拿走这份诏书。
是以臣今日,假传了圣旨……”他离席,跪地,“陛下可治臣以矫诏之罪。
”
真是胆子大了啊。
允元勾起唇角,看他跪在风露萧瑟的草地上,流水声簌簌地响过,悄然地吹动他衣发。
敢说这样的话,不正是拿定了她不会罚他吗?
“朕若要治你的罪,无须你提点罪名。
”她缓缓地道,“你且说说,中书省与你有什么过节。
”
“中书省与臣,不曾有什么过节。
”杜微生道,“惟陛下日前命臣查考尹长欢行刺一案,臣沿着太乐署的线索,近日刚查到了中书省,尤其中书舍人晋祥,曾与汝阳侯有故。
虽然证据还不甚明晰,但此时此诏,正与汝阳侯有关,是以臣不愿意让中书省拿走这份诏书。
臣时时刻刻牢记陛下教诲,绝不敢打草惊蛇。
”
他很少会说出这么长的一段话。
允元看他表情认真,自已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行了,起来吧。
”
说着,她拿起了新置的筷子,开始用膳。
这便是既往不咎的意思了。
高高的院墙之外是朗润的秋空。
皇帝今日穿得朴素,只一件暗绣龙纹的长袍,内里是茜色的襦裙,领口附近绣了缠枝牡丹,枝枝蔓蔓伸入看不见的深处。
再往上,伴随着她细嚼慢咽的动作,耳畔的一对青碧翡翠的耳珰也时而无声晃荡着,将她的肌肤映衬得更加白皙。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澜,让他猜不透她心中在想什么。
他其实绝不是未卜先知的人物,与皇帝也不存在天人感应。
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个动作,实则都经过了周密的计算,要有绝大的把握不会遭皇帝厌恶,他才敢施为。
多数人都以为他是仗着皇帝的宠爱胆大妄为,但其实,他只是为了获得皇帝的宠爱而已。
但是经过这么久了,他对皇帝的许多习惯都已熟稔,最为难测的却还是她的那双眼睛她从来不将感情写在眼神之中。
皇帝忽然往他的碗里搛了两片水晶肉,“杜学土不饿么?”
杜微生忙道:“谢陛下。
”
允元笑道:“宣文皇帝在世时,总是勒令朕多多吃肉,说女孩子力气比不上男孩子大,不能不多吃肉。
”
杜微生默默地吃,好一会儿,才低声道:“臣以为……陛下不喜欢力气大的。
”
允元眨了眨眼,“朕喜欢的,怎么不喜欢?”
“可陛下……选择了尹长欢。
”
他不知道自已的口中为何会滑出这句话。
像在争风吃醋,又比争风吃醋更苦闷一些的语气。
以他的才智,本来绝不至于问出这么低级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