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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册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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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总会在琐碎的生活中一点一滴地累积。

     宋嘉言很得宋荣欢心,宋荣闲了偶有教女之心,不论什么《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只念上几遍,宋嘉言便会了。

     有了宋嘉让不开窍的榆木脑袋,再对比爱哭的宋嘉语,宋嘉言实在是木秀于林,以至于常让小纪氏内心嫉妒得恨不能摧残这丫头一把。

     不过,梁嬷嬷不离左右地服侍于宋嘉言身畔,更兼梁嬷嬷将翠蕊调教得伶俐能干,宋嘉言身边水泼不进。

    小纪氏也只能暗中磨牙、手心儿发痒而已。

     宋荣并没有太过严重的重男轻女的思想,到了宋荣这种段数,儿子自然要传承家业,但女儿也不一定是赔钱货。

    教得好了,嫁得好了,照样是家族助力。

    故此,宋荣对宋嘉言十分娇宠。

    不仅时常教她些启蒙书籍,便是有客人,宋荣亦常跟别人显摆自己的闺女,偶尔还会派人将宋嘉言抱到书房见客。

     宋嘉言既不怕人,又童言稚语,十分讨喜,常常能得好些见面礼呢。

    这些东西,梁嬷嬷都给宋嘉言妥妥地收起来。

     这一日,宋荣将宋嘉让宋嘉言都叫到书房见客。

    宋嘉让功课不怎么样,但到底有宋荣的高标准、严要求,且宋荣又是个要面子的人,多少板子打下去,宋嘉让的规矩十分不错。

     宋嘉言也跟着摇摇摆摆地给客人见礼,这次的客人非常年轻,年岁与宋荣差不离,眉目不同于宋荣的俊雅斯文,却是另一种雍容气派。

     宋荣素来洒脱,指着兄妹二人道:“三哥,这便是我的一双儿女了。

    儿子叫嘉让,女儿叫嘉言,还有个小女儿尚在襁褓,很会哭闹,取名嘉语。

    ” 宋嘉让憨头憨脑,并不多话,等着父亲的指示。

    倒是宋嘉言眉目灵动,一双漆黑的眼珠,从客人的脸上一直看到腰间细腻润泽的玉佩上,方咧着长了八颗牙的嘴,笑眯眯地喊一声:“三叔叔好。

    ”又习惯性地伸出两只胖胳膊,要爹爹抱。

     宋荣尚未俯身,倒是客人先一步将宋嘉言抱在怀里,宋嘉言弯起眼睛笑着,不哭不闹,乖巧地扬起小奶音儿唤了声“三叔叔”。

     来人显然非常受用,笑问:“阿荣,人说你五岁能诗,我看你这丫头也精灵剔透得很。

    ” 宋荣扬扬自得地道:“要说言姐儿,如今看不出什么,不过记性好是真的,教她《三字经》,已经会背了。

    ” 来人果然惊诧,宋嘉言在得到宋荣的允许下,便抬头挺胸地将倒背如流的《三字经》又背了一遍,接着得了这人腰间的玉佩做见面礼。

    这人摸摸宋嘉言的小脸儿,笑道:“刚刚看你一直瞧我的玉佩,想来是喜欢上了。

    ” 宋嘉言摇了摇头,认真地说:“三叔叔,我不是看你的玉佩,我是看虫虫呢。

    ” 宋荣笑:“言儿,你又胡说,爹爹的书房里,哪里会有虫虫?” 宋嘉言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比画着两只小胳膊:“这么大这么长的虫虫,虫虫头上还有角呢,像树枝一样。

    ” 来人大惊,更不必说宋荣,已是大惊失色。

    说来,这还是宋嘉言第一次看到父亲变脸呢,果然有趣。

    看两人这种反应,宋嘉言更是断定自己判断正确,宋荣低斥:“言儿,不许胡言乱语。

    ” 宋嘉言立刻在空气中挠了一爪子,摆出惊奇无比的脸孔:“虫虫还会飞呢!” 宋荣立刻满头大汗地令人将兄妹两个带了下去,对来人道:“真是,真是……小女时常会胡说八道……” 穆清淡然一笑,拍拍宋荣的肩:“阿荣,这是在你家,怕什么?听说孩子的眼睛干净,常会看到成人看不到的东西。

    嘉言颇有些异于常人,她正年少,天真无邪,口无遮拦,有什么说什么。

    阿荣,是我还好,若是叫别人知道,怕是生出祸端来。

    ” “我也不知她……唉,若知道,我哪里会……叫她出来见客。

    待何时,我带嘉言去庙里烧烧香,再过几年,待她大了,便也好了。

    ” 穆清点头:“也好。

    ”穆清又笑,“我家里几个都是儿子,真是羡慕阿荣你儿女双全。

    ” 穆清将先时宋嘉言落下的玉佩与一串手珠放到宋荣手中,道:“给孩子们的见面礼。

    ” 宋荣一揖道:“我代他们兄妹谢你了。

    ” 宋荣有今日,自然不只是靠一肚子四书五经、圣人之言。

    这世上有学问的人多了去,但有学问,又如宋荣这般运气绝佳的就不多见了。

    宋荣之所以有今日,便是因昔日与弟弟来帝都赶考时,偶遇微服出行的当朝三皇子穆清。

     彼时,宋荣并不知穆清的身份,还曾以兄弟相称,两人相谈甚欢,引以为知交。

     后来,知道穆清的身份,宋荣也唯有惊喜而已。

     他官场之上步步顺遂,少不得穆清抬举。

     如今皇上老迈,早朝时而告病。

    依宋荣的立场,自然是盼着穆清得以承继大宝的。

     不久后宋荣已经联系好了庙中有名的大师。

     宋荣一到便被外面的小沙弥引进了方丈的禅室,宋荣说得含糊,道:“我这小女,近些天睡卧不宁,似乎能看到一些常人不能见之物,我十分担心。

    ” 方丈有一双慈和又深邃的眼睛,年已老迈,形容枯瘦,却又十分平易近人。

    宋嘉言一见方丈便咧嘴笑了。

     方丈双手合十,道声佛号,道:“小施主宽额广目,灵性过人,干净通透,故有祥瑞近身,方有这一段奇遇。

    ” 宋荣心下稍安,又道:“不瞒大师,我只愿小女平安长大,不愿她有什么奇遇。

    做一常人,足矣。

    ” “施主一片爱女之心,老衲怎能不成全?”方丈微微一笑,“我瞧小施主眉间带一缕佛性善心,似与我这佛门有缘,不如让小施主做个寄名弟子,也是佛门的缘法了。

    ” 宋荣求之不得,笑:“是小女的福分。

    ” 于是宋嘉言得了一个土得掉渣的名儿——性慧。

     转年开春,小纪氏惨叫三天三夜,死里求生地诞下一子。

    之所以难产,也是有理由的。

    小纪氏自打又有了身孕,便私下寻了高明的大夫给把了脉,知道十之八九是儿子。

    故此,小纪氏重视非常,武安侯府的章姨娘时常打发纪文纪武来宋家给小纪氏带补品来滋补身子。

     毕竟,这年头儿,生了儿子才算是真正在婆家站住了脚呢。

     第一胎是女儿,这一胎来得有些快,不过,小纪氏也十分重视这一胎。

    不料,补得有些过了。

    结果,生产时胎儿过大,难产。

     能捡回一条命,当真是小纪氏福大命大了。

     此时,宋嘉言已经两岁,宋嘉语一岁,宋荣的二子出生,宋荣为之取名宋嘉诺。

     宋嘉言不喜欢宋嘉诺,在宋嘉言看来,宋嘉诺生来就是抢她风头的。

    好容易凭借聪明伶俐在宋荣面前占得一席之地,结果,宋嘉诺这小孩儿,非但模样跟宋荣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便是那闻一知十的聪慧,据宋老太太说,更是与宋荣如出一辙。

     反正,打宋嘉诺这小孩儿三岁起,宋荣便再没有亲自教导过宋嘉言功课。

    当然,彼时,宋嘉言已经五岁,小纪氏为宋嘉言请了女先生,教导她功课女红。

     对于宋嘉让,更不必提了。

     好在,老天总算没有太偏心。

    虽然宋嘉让没有一流的头脑,不过,宋嘉让有着一流的拳脚。

    课业上不见进展,宋荣不得不为宋嘉让另辟蹊径,在家请了供奉,让宋嘉让练习拳脚。

     宋嘉让本就是这块料,如今个子猛蹿,瞧着便有几分威武。

    只是,在以科举晋身的宋荣眼中,武道一途,失之粗俗,国家承平日久,武官不比文官前程远大。

     大儿子眼瞅着已经往武艺之路上前进了,宋荣便将心思大半放在宋嘉诺身上。

     宋嘉诺小宋嘉让五岁,完胜宋嘉让,可见宋嘉诺资质非凡。

     更悲催的是,宋嘉语小宋嘉言一岁,尽管宋荣还是更喜欢宋嘉言一些,但宋嘉语那相貌生的哟……怎么说呢,叫宋嘉言见了,便有种上前给她挠两把的冲动。

     尽管容貌上,宋嘉言输宋嘉语一筹,不过,相貌不能决定一切。

     她宋嘉言虽比不得宋嘉语尽得小纪氏与宋荣容貌精华之倾国倾城色,但,宋嘉言绝对不丑,她鹅蛋脸,一双水杏眼,收拾收拾也是眉目清丽的小佳人。

     比不过相貌,宋嘉言自然另辟蹊径,在别的方面用功。

     宋荣自己是科举出身,故此,非常重视子女教育,不仅儿子皆送到大儒门下为徒,便是家里宋嘉言宋嘉语姐妹,亦请了帝都城里有名的女先生教导。

    琴棋书画,女红厨艺,不说样样都会,起码要有一样拿得出手的。

     宋嘉语样样用功,功课很是不错。

    宋嘉言却是随波逐流,琴棋书画不过略通而已,倒是她时而翻腾宋荣的书画珍藏,练就出极好的眼力。

    琴弹不好,起码会听;棋下不好,起码会观;书画平平,精通赏鉴;至于女红刺绣,宋嘉语能绣出活灵活现的小鸳鸯时,宋嘉言只能勉强憋个杂毛的小野鸭子出来。

     宋嘉让已经走了武道一途,如今宋嘉言,少时聪明伶俐,怎么到现在却样样不通了?对待女儿,宋荣比较有耐心,于是,听到女先生与小纪氏的回禀,宋荣寻个时间约大女儿谈心。

     宋嘉言正在宋荣书房里搜罗书籍,宋荣看她挑了一些,使唤着丫头搬到自己小院儿里去。

    随着年纪渐长,宋嘉言有了自己的院子,倒是宋嘉语,一直跟小纪氏住在主院。

     “言儿,过来。

    ”宋荣是个很有运气的人,当初宋嘉言随口一说,谁晓得穆清手段运气不缺,果然顺利登基皇位。

    宋荣跟着沾光不少,再加上他本就才华横溢、世事通透,如今未至而立之年,已官至正三品户部侍郎。

    便是宋荣的弟弟宋耀,多年外任,也升任了四品知府,官职不高,地方却极好。

    正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苏州知府。

     宋嘉言一身大红衣衫,衬着她英气勃勃。

    宋嘉言笑眯眯地过去,在宋荣身畔的榻上坐下,笑问:“爹爹有事?” 宋荣笑:“我听卢先生说,你功课似乎不太好。

    ” “我在努力学啊,不是我学得不好,是二妹妹太用功了,把我落下了。

    ”宋嘉言坦坦荡荡,丝毫不以为耻。

     宋荣拉过宋嘉言嫩嫩的掌心,打她一记,道:“爹爹小时候,家里贫寒,想念书连书都买不起,只得借了别人的课本自己抄一遍。

    如今,爹爹给你们请了先生,怎么倒不好好学了?”若宋嘉言如宋嘉让一般,没那根儿筋,宋荣也不会这样要求她。

    关键是,在宋荣看来,宋嘉言聪明伶俐,绝对更胜宋嘉语。

    宋嘉言这样懈怠,宋荣不得不找宋嘉言谈一谈了。

     宋嘉言一笑,早有对策在胸:“爹爹,琴棋书画,不过消遣,陶冶情操而已。

    爹爹为官,太太理家,哪个用着琴棋书画了?女红厨艺,家里有丫头,还用我亲自动手?二妹学得好,是她喜欢,我又不喜欢这个,稍微知道些就是了,哪里用得着跟妹妹争高下?我要学的,是人间大道。

    苏东坡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我多看些书,心胸宽阔,明白事理,以后过得日子,便够了。

    ” 宋荣万想不到小小稚童竟能说出这样的道理,既惊且叹,笑着对宋嘉言道:“言儿,你若是个男人,日后爹爹就不愁了。

    ”两个儿子,宋嘉让不必说,那小子就喜欢打打闹闹,没心没肺。

    即使是被宋荣寄予厚望的宋嘉诺,读书是够出众,见识上却不比宋嘉言。

     宋荣耐心地对宋嘉言道:“你喜欢读书,爹爹并不禁你到书房来。

    如你所说,明白些事理,也是好的。

    只是一样,女儿家,以后相夫教子,脾性不可太过刚强。

    ” 宋嘉言一笑,宋荣果真是个男人,现在就跟她说相夫教子的话来,宋嘉言道:“女儿知道,在家听爹爹的,待以后嫁人,就听丈夫的。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嘛。

    ” 宋荣听宋嘉言说得头头是道,眼中却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说道:“以后多跟老太太、太太去庙里烧烧香,不准再跟你哥出去骑马疯跑了,哪里还有个千金小姐样。

    ” 宋嘉言立刻将脑袋倚在宋荣肩上撒娇:“好爹爹,女儿在家能有几年呢,在自己家还不过得开心些,日后到了婆家,更没人疼女儿了。

    ” 宋荣笑着点她的额角:“真没个羞,现在就说婆家了,可见女生外向。

    ” “是爹爹先说的相夫教子什么的。

    ”宋嘉言翻着旧账,亲热地抱着宋荣的胳膊,道,“若我是个儿子,不知过得多潇洒痛快。

    如今错生女儿身,还好我运气佳,给爹爹做女儿。

    爹爹可得多疼疼我呢,爹爹这样洒脱俊逸人物,何苦要学那迂腐人家,倒把女儿紧紧地关在家里,不能见人似的。

    再说了,我又不是不识礼数,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不会失礼叫爹爹没面子的。

    ” 宋荣被女儿哄得喜笑颜开,便都允了她。

    宋嘉言又道:“爹爹,你也去看看妹妹,我听丫头们说,妹妹要强得很,每日苦习功课,身子都不顾了。

    即使真好这个,也得注意身子,她才多大个人呢。

    上回我们跟太太去仁德郡王家里做客,妹妹听仁德郡王家的小郡主弹了一曲《清平调》,觉着被小郡主比了下去,回来就苦练琴技。

    要我说,何必争那个强,那是在郡王府,便是真比小郡主强,还能真去胜她不成?不过大家玩儿罢了,何必当真呢。

    我说她,她还不听呢。

    爹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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