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于胜利了,然而赢得了天下,终究还是负了她。
公主不能原谅单于,一病不起,一个深秋的早上郁郁而终,至死没有再见单于。
单于独活了三十年,某一天回到草原,崩于初见公主的山丘上。
子孙要将他们合葬,打开公主墓,发现墓里是具空棺,留下了一个千古的悬念,没有答案。
“好好的日子,引得大家流了这么多眼泪,这是做什么呢!”太后拿帕子掖眼睛,靠在椅背上长吁短叹,“我喜欢皇后的那个结局,至少单于和公主在一起,可以幸福地生活下去。
可是官家的那个结局,又叫我心疼得不行,两个摆在一起,实在分不出胜负。
这样吧,让黄门拿笔筒来,除却帝后,咱们共有二十九人,一人投一支筷子,多者为胜,如何?”
帝后都说甚好,于是各自面前摆了个黄杨木笔筒,嫔妃们纷纷起身,竞争很激烈,你得一支我得一支,难分伯仲。
秾华数了数,面前共有十四支筷子,最后一票在太后手上。
太后呢,到底还是把筷子放进了今上的笔筒里,“皇后别觉得我偏心,好的结局虽是成人之美,但过后便忘了。
官家的故事里,盖世英雄有万丈雄心,也有令人动容的百里柔情。
公主死后单于多伤心啊,这样活着,其实比死了更煎熬。
我这支筷子是投给单于的。
”太后问今上,“那个公主墓为什么是空的?公主究竟有没有死?抑或是成仙了,飞升了?”
今上垂着两眼摇头,“故事到这里便结束了,后面的我不知道。
”
“你编的故事你不知道?”太后诧然,问皇后,“你说呢?”
他的这出戏似乎在影射什么,说不清楚,反正隐约有预兆似的。
秾华说:“我觉得公主还活着,她只是不想再留在宫廷中了,也许找了个依山傍水的地方,过普通人的日子去了吧!”
太后无限惆怅,喃喃道:“这样也好……”
秾华输了,心里有点难过,但不可否认,今上的故事更耐人寻味,她输得也算心服口服。
可惜艮岳之行,看来打了水漂,只有等以后了。
众人收拾起心情,召新来的直学士入殿。
崔竹筳对今上长揖,复对皇后行礼。
今上调转视线望向皇后,他的皇后对崔直学微微一笑,唇角线条别样妩媚。
白天还是晴空万里,入夜时就变了天。
风乍起,吹动涌金殿内满堂的帘幔,人不必出去,自有雨前的凉意灌入殿里来。
佛哥关了窗,回身道:“圣人今天受累了,早些安置吧!春妈妈那里不要担心,太医问过了脉,说是脾胃虚寒,已经吃了药,睡下了。
”
春渥午后起身上不舒服,歪在阁中脸色惨白,后来被带回下处去了。
秾华晚膳前去看过,一直忧心,再三地问:“不要紧吧?眼下还吐么?”
佛哥笑道:“不要紧,已经安稳了,只是还很虚弱,让圣人不要去看她,她歇一晚,明早再来伺候圣人。
”
秾华点了点头,“那便让她好好睡吧,我去了还要扰得她不安宁。
你去吩咐一声,让人替她准备些吃的,防着半夜里饿。
晚间没什么事了,你们也都歇吧。
檐下灯笼让人灭几盏,风太大,留神火烛。
”
佛哥听她一一指派完了,应个是,“我在外殿上夜,圣人要什么便喊我。
”交代完了退出去,反手关上了雕花门。
确实有些乏累了,应付一整天,笑得牙关发酸,回到自己宫里,绷了很久的四肢总算可以放松下来了。
卧在围子床上,欲合眼,奇怪神思却愈发清明起来。
大概习惯了有春渥做伴,自己一个人睡,反倒不自在了。
脑子里走马灯一样,和后宫御妾们相处,总算搞清了每个人的五官和位分。
又想起崔竹筳,人多眼杂,先前没能说上几句话,待过两天找个由头去三阁里挑书,借机再和他详谈。
翻来覆去睡不着,最懊恼的还是今天的比试,非但没能怂恿官家去艮岳,自己还欠他一个条件,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越想越气恼,屋里隐约热起来,便光着脚下地,到窗前卷起了竹帘。
外面倒是个清凉世界,天上云层翻涌,一簇簇从头顶狂奔过去,眼看要下雨了。
天边一弯上弦月孤苦无依地悬挂着,略微一晃,被流云覆盖住,泱泱宫掖在明与暗的交替里轮回,有种玄妙的况味。
她拉了杌子在窗前坐下,吸上两口气,心情逐渐舒展了些。
现在还得再想办法怎么去接近殷重元,几次交锋下来都是铩羽而归,是不是这辈子都没有胜算了?邀他来庆宁宫他也不来,听说今晚可能去贵妃的宜圣阁了,万一他宠幸上了别人,她就算空占个皇后的位置也是枉然。
可是怎么办?她志向虽然远大,却远远没参透做一个妖后所要具备的能力和手腕。
其实说难不难,什么都舍出去,以色事人,惑乱君心,就那么简单。
可是难题摆在面前,就算她自荐枕席,殷重元对她也不感兴趣,那么费尽力气不是照样无用功么!她的手指笃笃叩击窗户,左思右想,不得要领。
最后自己觉得甚无趣,把竹帘重新放下来,倒回了床上。
依旧辗转反侧,耗了很久,外面雨声飒飒而起时,终于睡意袭来。
朦胧间看见床头站了个人,可能是春渥,也可能是金姑子吧!她困极了,挣不开眼睛,并没有去理会。
感觉那人在床沿坐下来,手指带着湿意,轻轻落在她的眉上。
她的手势很温柔,秾华不觉得反感。
她抚抚她的鬓发,手指蜿蜒而下,点她的唇瓣。
她勉强扯了下嘴角,想让她别闹,可是懒得张嘴,于是手指划到她耳垂上,轻拢慢捻,得趣异常。
她拖着长腔撒娇:“我要睡了……”
可是那抚触没有停,她渐渐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了,睁开眼一看,哪里是春渥,一张呲目欲裂的鬼面,是那天龙图阁对她无礼的人。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待尖叫,被他抢先一步捂住了嘴。
他的笑声从面具后面传来,“皇后连官家都不怕,却怕我么?”
秾华奋力挣扎起来,这人好大的胆子,上次只是在龙图阁挑衅她,这次闯进她的涌金殿来,真当她这样好欺负么?她横了心,势必要叫人活捉他,揭开他的面具,看看他究竟是何许人。
她不肯屈服,他明显加大了钳制的力量。
殿内灯火投射出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