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我那样赶附。
”她落落大方,一切随缘的态度。
转头看外面,见内侍领着一个人往这里来了,她指了指,“圣人看,那个大概就是新来的直学士吧!”
秾华顺势望过去,来人穿圆领袍,戴幞头,虽无品级,但举止都雅,正是崔竹筳。
多日没看见他了,猛瞧见个熟悉的身影,心里一阵欢喜。
只是碍于眼下身份拘束,不能出殿去迎接他,便遥遥冲他颔首。
崔竹筳见了,抿唇一笑,复随黄门退到偏阁,静待传召。
持盈一脸好奇的模样,“圣人与直学士相熟么?”
她笑了笑,“很熟,他是我的授业恩师。
”
持盈啊了声道:“我真是羡慕圣人,进宫后得太后和官家欢心,如今禁庭内又有先生看顾。
不像我,出了乌戎后孤零零的,甚可怜。
”
秾华随口安慰她几句,然后略抬了抬下颌,示意殿中娘子都已经描完,轮到她了。
持盈过去,施施然对今上道福,毕竟她的身份和其他人不同,今上很和煦,同她低声笑谈了几句。
秾华低头品她的麦茶,有点心不在焉。
黄门送时菜进来,一盘一盘放在面前食案上,宫廷宴会的点心有隋唐时候的特色,精致灵巧。
玉露团、樱桃毕罗、灵沙臛,半透明的皮子里装各色鲜艳的馅料,太美太诱人,反倒不忍下箸了。
她虽端坐着,心思全然不在这里。
今上把妃嫔们打发了,最后一个应当是她,结果她无知无觉,不动如山。
他也不生气,自提了笔到她面前,她回过神忙要起身,他在她肩头压了下,略弯腰,柔软的狼毫捺在了她眉间。
他替她点花钿,花的心思和别人大不同,两眼灼灼望着,离得又近,那眸子里有千山万水似的。
秾华局促起来,他的气息与她相接,习惯了他拒人于千里的冷漠,忽然间转了风向,简直令她摸不着首尾。
不知要描多久,反正那笔尖勾勾画画,没完没了。
她的手指紧紧扣住桌沿,心跳得隆隆的,脸上克制不住地红起来,一直红起来……全落进他眼里。
然后愈发尴尬了,又不好意思和他对视,索性把眼睛闭了起来。
她香腮半抬,状似邀吻,今上俯身相就,相距不过一尺。
这样叫人想入非非的一幕赫然上演,娘子们都未经人事,彼此交换了眼色,面红耳赤。
就连一心盼着他们敦睦的太后也不由难堪,他们小夫妻恩爱固然好,可大庭广众下不知道避讳,岂不有失体统?欲出言制止,想想不合适,描红的主意是她出的,官家执行得一丝不苟,没什么错处;可要是不制止,这满屋子嫔妃看他们蜜里调油,终归难掩凄凉。
不临幸也就算了,还往人家心上捅刀,于皇后也没有好处。
所幸今上还算自省,失态也不过一刻,很快便收回笔来。
众人都看过去,但见皇后眉心花钿精巧,那种一勾复一绕的匠心,不是她们眉梢潦草的一笔能比拟的。
有了对照再看彼此,发现今上把她们的脸当成了朝臣的奏疏,倒挂的一弯新月,像极了随手应付的批对。
感觉有些屈辱,又有些心酸,却不得不继续把这幌子顶在脸上。
罢了,人家是皇后,高看一眼也是应当。
再瞧贵妃,她的那一撇和她们没什么两样,顿时又煞了大半的性。
这宫掖之中毕竟只有一位皇后,元后正妻,岂是她们这些人可比肩的。
皇后也有些羞臊,但扭捏不过一瞬,旋即敛神,又恢复了以往神态。
对太后笑道:“今日孃孃和诸娘子都在,我和官家编了两出傀儡戏,想请众位替我们分个高下,也给大家助个兴。
”
这倒是稀奇的事,官家这人素来无趣得很,从不愿意在这种地方花心思。
现在迎了一位皇后,有了这么大的转变,实在让人惊讶。
太后喜得面上放光,“今日有眼福了,倒要看看官家和皇后,谁的戏编得妙。
”
秾华看了今上一眼,“我和官家有赌约,输赢对我们很要紧,请诸位秉公,万万不可有偏颇。
”
众娘子应个是,纷纷落了坐。
外间小黄门搬架子搭幕帐,傀儡戏的戏台不需要多大,也就丈来宽,能容得下两人一马就够了。
秾华宫里的侍女和高班先登场,依旧是她原先编写的唱词,咿咿呀呀地演绎下去,一直演到公主入匈奴王帐,与单于结秦晋之好。
然后烟波突起,公主无子,遭其他阏氏排挤,单于口称爱她,却没能保护她。
一次单于征讨叛乱的部落,回来后发现公主不见了,悲痛欲绝,四处寻找,不得所踪。
屠耋阏氏进献谗言,尖酸唱道:“草原奔腾的野马踏碎她的心肝,天空高亢的鹰唳吓得她终日惶惶。
她必定是胆小,逃回了她的家乡,单于莫再念她,莫管她的生死存亡。
”
单于却没有听屠耋阏氏的话,他在草原上不停徘徊,喃喃说着:“我六神无主,寝食难安。
就算踏遍每一寸土地,也要寻回我心爱的姑娘。
”
于是日复一日地走访,从春到夏,从秋到冬。
终于有一天,在河畔找到了牧羊的公主,公主告诉他,“离开王庭,非我所愿。
他们将我驱逐,将我捆绑。
我走过狼群肆虐的高原,翻过虎豹成群的深山,只为寻找你,我的夫郎。
”
最后的结局当然是好的,公主回到单于身边,害人的屠耋阏氏也得到了惩罚。
只是过程有些曲折,娘子们看得泪湿衣衫。
秾华看他们排戏的时候也会感动,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现实已经很残酷了,故事中可以有一个圆满,也算是件幸事。
看大家哭成这样,她想她也许有赢的希望了。
带着三分得意瞥一眼今上,人家不以为然,抬了抬手,他宫里黄门把傀儡搬上了场。
男人的世界不局限于小情小爱,充满了铁马兵戈的豪迈。
单于志在中原,即便公主和亲,也没能阻止他征伐的铁蹄。
虽有过短暂而快乐的新婚时光,但是稍纵即逝,匈奴还是起兵,攻破了汉室齑粉一样的边防。
公主哭着质问单于,“你说胡汉结为友邦,永不兴兵进犯。
誓言尚在耳畔,为什么转眼就将它遗忘。
”
单于当然有他的道理,“胡笳焉能只在塞外回响,匈奴儿郎头可断,鸿鹄之志不可丧。
我要将这万里江山赠予你,让你俯视天下,富有万邦。
”
终于紫盖黄旗入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