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西湘第一次见到卫甚时,他才从无边无际的空梦中醒来。
他记得那一夜灯花煌煌生辉。
立于两侧的宫灯,就好似梦中微弱颤动,引着他不断前行的火焰。
他不知自己的梦境会走到何时方算长久,走到何地才是终点。
他只如此醒来。
便如命运最擅长创造的所有巧合般。
他见到他第一眼。
未曾料想的,在这之后,竟会想见无数遍。
他见世间诸事皆觉陌生。
无论是口口声声唤他“陛下”的姜公公,还是德妃或丽妃,在段西湘看来,都与他没有任何关联。
他见他们都算是见到陌生人。
至于那位头顶怪异文字,还会莫名其妙失神的卫常在,大抵算是个例外。
卫甚看他时的眼神,也是陌生。
他们彼此都觉得对方是个陌生人。
却偏偏又莫名纠葛着,非要装作相识了无数次。
段西湘想,他分明能读出那双眼睛里盛满的“玩笑”,却总觉得,如此彼此陌生,正是最好。
段西湘并不喜欢做皇帝。
他隐隐觉得,自己一生不曾钟爱过权势,也未曾追求怎样至高无上的地位。
比之批阅奏折完就什么,他更乐意抚琴看山,倚窗赏梅。
花越美,越觉喜欢。
段西湘批阅的第一封奏折,是大理寺卿呈上来的。
他对何处水患何处粮灾皆不在意。
他隐约觉得,这所有磨难灾苦,都不及他曾见过的十分之一。
可究竟何时见过,如何见过,他并未记起。
他只细细看过那封奏折。
字句清晰的,笔锋诚恳,洋洋洒洒写尽了忠君爱国。
段西湘便忽然想起某些事情。
他已不记得自己从前是什么样的人,又到底过了多少年的人生。
只在那封奏折映入眼帘时,段西湘想到从前。
他应见过无数人为他坦然赴死。
也应见过无数人付尽心血也要完就他的宏图霸业。
可这桩桩件件,他皆记不清晰,只能隐隐见得几分墨色染就的轮廓。
若说命运如此。
那便真是命运次次都不肯错算。
段西湘无端忆起从前战场火海里如鲜血滔天的残阳,也就不由自主,用朱砂色的笔墨,批下了第一笔帝王的应答。
——那并非我所愿。
但所有盛世灾苦,都会让他想起那好似没有结局的乱世。
数次之后,段西湘只得确认。
他并不钟爱成为帝王,可他手握权势,站在此处。
就必须有无穷无尽的力量。
段西湘又一次见到了卫甚。
他们彼此万分陌生,谁也谈不上对谁熟悉非常。
若论熟悉。
那段西湘对那同一封被他批阅过十几次的奏折更熟悉。
他见到他,也算是不得不见。
刻意尝试选择别人,最终也会被指向选择眼前人。
这种种反复不定之事,好似命运都被交给了另一人。
分明应觉气愤。
就算不觉气愤,到底也该有几分脾气。
可段西湘见到他,单单看他一眼,看他神情变换,看他自以为是的试探。
看来看去,倒只看出几分好看。
段西湘又想起了从前。
他已记不清自己最初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