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忧色:“你这安排自然是极妥的,只是我担心,让哥儿言姐儿年纪还小,若是叫些小人诓骗糊弄了,可如何是好?”
宋荣微微一笑:“岳母放心,本来给他们庄铺就是叫他们学习练手的,纵使受了诓骗糊弄,不过吃个教训而已。
再者说了,还有我把关。
”
武安侯夫人这才信了宋荣是真心为宋嘉让宋嘉言兄妹考虑,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让哥儿粗枝大叶,为人有侠者风范,性子实诚。
言姐儿聪慧伶俐,只是还欠些稳重。
有你在一旁把关,我就放心了。
”
“说不定还有一事要麻烦岳母呢。
”宋荣便将想为女孩儿们请个教规矩的教养嬷嬷的事说了。
武安侯夫人点点头:“这是应该的。
女孩儿们的规矩自幼学比较好,不过,规矩也只是规矩,莫因规矩把天性都泯灭了。
不然,人人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又有何趣。
说来,我这里倒是有个极好的人。
”武安侯夫人道,“以往是教过她们姐妹的,吕嬷嬷投我的缘儿,她又无甚亲人,当年她们姐妹陆续嫁了,我便留吕嬷嬷在身边做个伴。
你若觉着合适,我叫吕嬷嬷过去可好?”
“小婿先谢过岳母大人了。
”宋荣起身行一礼,笑道,“那三日后我派车来接吕嬷嬷。
”不管怎么说,他连娶两位纪家女,大小纪氏在规矩上都说得过去,虽然性子各异,不过,出门交际完全没有问题。
武安侯夫人道:“待规矩教好了,再让吕嬷嬷回来陪我。
”
宋荣脸上有丝尴尬,摸摸直挺的鼻梁道:“丫头们年纪还小,小婿估计要多学几年的。
”宋嘉让已经十二岁,再过五年,就能娶妻了。
待女孩儿们出嫁后,估计自己也能抱上长孙或是长孙女了。
似吕嬷嬷这种积年的老嬷嬷,并不好寻,若真如武安侯夫人说的这样好,便是让吕嬷嬷留在宋家养老,宋荣也是愿意的。
武安侯夫人不禁笑道:“罢了,你好生待吕嬷嬷就是。
”
“岳母放心,我定待嬷嬷如同长者。
”对待有本事有用的人,宋荣向来不吝关怀。
其实,这会儿关心宋家闺女的不只是宋荣宋老爹,还有一人在跟妻子商量:“待你寿宴时,官客还好,有我与行远还有三弟帮衬招呼,总不会失礼。
堂客那里,你是寿星,虽请了三弟妹来帮忙,还有跟着各家夫人太太来的姑娘小姐们,总得有个合适的帮姑娘家招呼各家千金才好呢。
”
别看宁安侯在外头一脸冷峻,好像一张寡言鲜语、生人勿近的脸孔,其实私下整个一话痨,说话还拐弯抹角地叫人听着不顺耳。
纪闵白他一眼:“行了,你就别跟我这儿绕弯子了,不是有邵姐儿吗?”说到邵姐儿,纪闵就有些不痛快。
邵姐儿姓邵,邵姑娘,倒也不是外人,宁安侯嫡姐家的闺女,宁安侯太夫人的亲外孙女。
宁安侯说来身世也惨,据说一出生就死了娘,便给老侯爷抱到了嫡母膝下养活。
同样是庶子,宁安侯比纪文强了一千倍,老宁安侯没有嫡子,庶子却不少,足足有七人。
宁安侯并不居长,他就强在是被嫡母养大的,结果,宁安侯与嫡母一道在六个同父异母兄弟的围攻下,平平安安地将宁安侯的爵位捞到手。
对宁安侯而言,嫡母对他有大恩,他与嫡母的感情也很不错。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愿意受到嫡母的掌控。
嫡母只有一个女儿,早早地嫁了出去,却是嫁得不大好,如今姐夫犹在外地为知府,五品官,不上不下、不尴不尬的。
如今纪闵并未生养,就抱养了宁安侯的庶长子。
当然,庶长子他娘,命也不大好,千辛万苦十月怀胎好容易母以子贵,没活两年,竟然病死了。
倒是宁安侯与纪闵,少时情谊不坏,如今虽是庶长子在膝下承欢,俩人的情分却越过越好,这几年,宁安侯竟一直未添别的子嗣。
宁安侯太夫人也起了些别的心思,算着闺女家的闺女与这唯一的庶长孙李行远的年纪倒相仿,便命人将外孙女接来。
其心意,不言已明。
宁安侯如今只有李行远这一个儿子,自然要为儿子打算。
倒不是他不喜欢邵姐儿,实在是李行远并无其他兄弟,便要有个可靠的母族才好。
宁安侯瞧上的也不是外人,对妻子道:“不如,叫言姐儿过来帮帮忙。
邵姐儿才来帝都,日子浅,纵使有母亲带着,帝都这些闺秀们,她认得的也不多。
平日里听你说,言姐儿这孩子像是个周全的。
”彼此都在朝中,宋荣的势头,宁安侯清楚得很。
再有,他瞧着宋荣家的两个儿子品性也都不错,有宋荣这样的爹,日后前程差不了。
其三,宋嘉言如今在帝都大大有名,这丫头的厉害,半个城的人都知道了。
宁安侯自己享了妻子的福,深觉有个能干的老婆,对男人助力不小。
换言之,宁安侯是先相中了宋嘉言的爹,又相中了宋嘉言的兄弟,再考虑过宋嘉言的脾性,还有,这是老婆嫡亲的外甥女,若能给儿子娶这么一房媳妇,以后不论公私,皆能兼顾。
宁安侯是个很有心的男人,虽然外表冷峻,内心却纤细如尘。
起初,他对纪闵虽然喜欢,却远远没有到爱与敬重的地步,直到纪闵养育了李行远后,宁安侯看妻子对李行远实在用心教导,便觉妻子品行可敬。
尤其,宁安侯明白,女人也不是天生就该对男人好的,这样操心费力地理家教子,不对老婆好一些,再热的心也得凉下去。
男人愿意将心往近处挪一寸,这日子便也过得热乎起来了。
纪闵听了宁安侯的话却是哭笑不得,道:“言姐儿才九岁,咱们远哥儿,比她还小一岁呢。
儿女事,起码要五六年后才能说呢,你这心急什么呢?”
“瞧你,又误会我了。
”宁安侯还死鸭子嘴硬,死不承认,道,“我就是想着你寿宴时忙不过来,这不是好心帮你忙吗?”
纪闵笑:“是,是我误会夫君了。
”烛光下,为丈夫理下衣衫,纪闵柔声道,“叫言姐儿来也好,她年纪也大了,我那四妹的性子啊,有限得很,断不会教导言姐儿管家之事的,接她来住几日,也学着些。
只是,接言姐儿就不能落下语姐儿,罢了,一道接来吧,我又不是那种心眼儿狭小之人。
”
大人间的事,虽然不该迁怒到孩子身上,只是,每想到小纪氏,就对这孩子亲近不起来。
何况,宋嘉语跟她也不亲近。
纪闵索性不再想她们,对丈夫道:“就是邵姐儿,我也不是不喜欢她,只是,儿女之事,虽有父母之命,也得看看孩子们的意思才好。
远哥儿,我不想委屈了他。
等到了年纪,他若不开窍,咱们就看着给他选个最妥当周全的。
若是远哥儿有自己心里喜欢的,只要门户相当,哪怕略逊色些,我也想成全了孩子。
”自己父亲母亲真是一辈子的怨偶,纪闵与丈夫其实婚前就彼此有意。
大家都是在帝都城,门第也差不多,小时候都见过。
便是如此,也经过庶子侍妾风波,如今感情方越发融洽了。
她数年求子皆无子,想来或许是天意,既如此,倒不如用心相待李行远,日后安享晚年,当可无忧。
夫妻两个说了会儿话,便宽衣安歇了。
第二日,纪闵收拾了些补品给婆子带上,去给宋老太太请安,奉上礼单说明来意。
宋老太太应得很痛快,小孙女还病着呢,自然去不得,叫宋嘉言去换了衣裳,私下跟宋嘉言说:“你大姨母不是快寿辰了吗?你有眼力些,多帮你大姨母的忙。
”
宋嘉言笑嘻嘻地应了。
宋嘉言刚到宁安侯府,便听到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中宫下旨,纳秦氏女为妃。
秦氏女?!
帝都里姓秦的就有好几家呢,哪个秦氏女啊?
宋嘉言看向大姨母纪闵,纪闵道:“是秦老尚书的嫡长孙女。
”
“哦,是秦家大姐姐啊。
”宋家与秦家素来亲近,女孩儿们也是不错的朋友。
秦文自幼跟在秦老太太膝下长大,又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小才女,在帝都的姑娘小姐太太圈儿里很有些名气。
如今年方十五岁,秦家正在为她议亲,结果……
一朵娇嫩嫩的小花骨朵儿给一头老牛啃了,暴殄天物啊!
宋嘉言内心悲愤且为秦文惋惜,皇帝的身份再高贵,到底已是父辈人物,听说比宋荣的年纪还大了好几岁呢。
而且,嫔妃,说得再好听也不过是个妾而已。
宫闱规矩森严,人都说伴君如伴虎,侍奉皇帝当真不如随便嫁个寻常老实的男人能过得痛快日子。
别的不说,秦家地位在这儿摆着,寻常人家娶了秦文断不能委屈了她。
但,秦家再如何有地位,也无法违抗圣意。
想到年华正当的秦文要入宫为妃,宋嘉言内心颇为惆怅,问:“姨母,这样不选秀,也可以直接入宫吗?”
纪闵心下也很为秦家姑娘可惜,若是贫寒家的女孩儿,还能追求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真正出身好的女孩儿,在家本就跟凤凰似的,只要脑筋清楚,有哪个乐意进宫为妃伴驾呢?只是,这话只能心中想想罢了,没哪个会不要命地往外去说。
纪闵道:“平常是以选秀来选妃的,不过,也有特殊情况,若是哪家女孩儿极为出挑,得了上面青眼,便单独下旨册为妃妾,也是有的。
”
纪闵想得更远,私下教导宋嘉言道:“皇上嫡长皇子都二十岁了,若秦妃有福,生得一儿半女,后半辈子就有了依靠。
若福分浅些,就老死宫中了。
你祖父的庶出姐姐曾是先帝妃嫔,如今在慈宁宫依附太后过日子,虽有贵太妃的尊号,不过是个名儿罢了。
”生怕宋嘉言会好奇宫内那锦绣花团,道,“宫里的日子,不容易得很。
虽然皇上赐下妃号,想来秦家人也只是面儿上笑心里哭了。
”
纪闵一猜全中。
秦家嫡系子弟都停课一日,未去上学,兄弟姐妹自幼一起长大,若是秦文正经出嫁,哪怕嫁到天边呢,兄弟姐妹也不会觉着怎么样。
忽然之间要进宫了,甭看同在帝都,那真是比天边都远,留在家里能多看一眼便多看一眼吧。
兄弟姐妹都蔫蔫儿的,连老秦尚书都没少在私下唉声叹气,他兢兢业业地为朝廷效力大半辈子,结果,皇帝相中他家孙女……
家中女孩儿入宫为妃,当然是荣耀,却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要的荣耀。
如秦老尚书,自己兢兢业业奋斗了一辈子,最后封阁拜相,是清流中的清流,他实在从未有过叫家中女孩儿为妃的意思啊……只是事已至此,能有什么办法呢?圣旨都下了,唯有欢欢喜喜地接旨进宫给皇帝做小老婆了。
昭文帝倒还算有良心,这是正经的妃子,且容秦文在家住一日,第二日再由宫里派出宫车,接她入宫。
事已至此,多说无用,秦老尚书多年为臣,对昭文帝还算有些了解,私下教导了孙女许多事。
就是秦老太太,一手抚养长大的孙女,容貌、门第、家世,样样不差啊。
正一门心思想给孙女找个好人家儿呢,结果天上落下个惊雷。
好在秦老太太非同凡人,年轻时经历的坎坷多了,比较稳得住,教导孙女道:“这是咱家的恩典体面,今年并非选秀之年,皇上却特旨令你入宫,赐以妃号,可见皇上对你的看重。
我以往是想着给你择个好夫婿,方不委屈你。
来咱家提亲的人不少,总是没有一个是样样齐全的,想来这是天意。
”旨意已下,话只得换个方式说了,秦老太太道,“你入宫,皇上就是你的夫君了。
夫君夫君,既是夫也是君。
你自小学的三从四德,道理都明白。
我就告诉你一句话,入了宫,不要再把自己当成秦家的闺女,你要把自己当成皇上的妃子。
妃子的位分已经不低了,若是有宠,是福分,若是宠爱淡淡,凭这位分,也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好在宫内允许每月内命妇请安,相见并不是难事。
”秦老太太温声道。
秦文忍不住掉泪,小声说:“祖母,我好怕。
”
“女孩儿嫁人前都这样。
”秦老太太抚摸着孙女的脊背,道,“皇上是明主、是圣君,以往我进宫时偶然见过皇上,生得龙睛凤目、帝王气概。
我的丫头啊,你不是给昏君为妃,进宫之后好好侍奉着皇上。
”
第二日,一辆宫车将人接进宫去,自此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家人是君臣。
秦文入宫为妃,让宋嘉言感触颇深,在纪闵的寿宴时,她与邵春华负责招待各家姑娘小姐。
仁德郡王家的小郡主笑问:“嘉言,嘉语怎么没来呢?我还以为今天能见到她呢。
”原本纪闵的寿辰,再如何也惊动不到仁德郡王,郡王妃会亲临,皆因郡王妃出身宁平侯府。
宁平侯与宁安侯都姓李,同族出身,往上翻出十几代,族谱上是同一个祖宗。
先帝时,宁平侯行事不谨被除爵,如今,李家最兴旺的就是宁安侯这一支了。
故此,仁德郡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