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伦达马上满口答应。
我说:把买医疗保险的钱也付给我。
我从来不生病,万一生病我自己花钱去看。
我想,一个人得生得起病,才会生病。
看医生很贵的!
放心,我自己负责。
我可以跟你签一张协议。
我想玛伦达大概不清楚美国存在着一种医院,那里你也听得到喝斥、看得见冷脸,吃得到廉价药。
那里专门医治赤贫者。
在二十分钟内,我的工资从一千六涨到两千六。
我在赴任之前,去了趟华盛顿。
走出飞机之后我马上想再钻回去。
我专门来一趟,是想最后见一见安德烈,就消失掉。
打着消失的主意,却又要好好露一面,好好挽回一下自己的印象。
是荒诞还是作态,我决定不下来。
或许二者兼有。
我没有预先把旅行的计划通知安德烈,因此我下了飞机没有一个拿着独枝红玫瑰的迎候者在等我。
我先去电话间给阿书打电话。
她照常不在。
米莉照常躺在床上看电视。
她说:啊哈,是你!你又大老远跑来,往同一个竹篮里接着放鸡蛋啦?
我说:嗨,米莉。
你看上去小脸蜡黄。
你好吗,米莉?
你告诉我你听上去为什么会这么垂头丧气。
快告诉我——你听上去很不妙。
我实际也很不妙。
我干巴巴地哈哈笑几声。
你的竹篮子打翻了?
差不多。
再找一个新竹篮。
不,找八个。
告诉你,一个你这样的小可怜儿;在这个年纪,应该不难同时往八个竹篮里放鸡蛋。
再过两年,你就只能保持四个竹篮了。
到了四十岁,一个女人只能守住一个竹篮。
过了四十岁的女人,就难找到好的、新的竹篮了。
你还嫩着呢,别担心。
用不着小脸蜡黄。
谢谢你。
不用谢。
米莉,有件事想求求你:我可以住在你那儿吗?我会非常感激你的……
不用感激我。
因为我不会让你来住的。
那好吧,米莉,再见。
答应我,别再让我看见你这样灰心丧气。
我答应了米莉。
挂下电话,我打了安德烈办公室的电话。
却没有人,留言机上是个陌生、苍老的声音。
说若是找戴维斯先生,很遗憾,他已不在此办公室了,请留下姓名……
我想,安德烈正在准备赴任赞比亚;正在走向副大使单间办公室的途中。
我再次给阿书打电话。
接电话的再次是米莉。
我马上说:对不起,拨错号了。
我在机场候机厅走投无路地踱了一阵步。
这才给安德烈家里打电话。
电话留言机上仍是他寻开心的声音:如果你是我亲戚,请按“l”;如果你是我的朋友,请按“2”;如果你想推销东西,请立刻挂上电话……我留了言,请他尽快到机场来。
我撒谎说我只能呆几个小时,是来华盛顿办趟急事余下的一小截空闲。
晚上六点我见他迎着我走过来。
他穿一条牛仔裤,一件红格子衬衫,脸有些虚肿,还是蓄着胡子。
看上去他从芝加哥走了之后,就从此留起胡子来。
他着装和形象的突变,让我感到他瞒了我什么。
他哈哈笑着拥抱了我,说:你这样盯着我看,让我误认为自己挺漂亮。
我说:你是挺漂亮。
你挺适合留胡子。
胡子嘛,为了暖和。
够暖和了——已经五月底了。
我带些戳穿他的意思。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