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翅也不错。
”理查说。
我心想,随你便吧。
有海鲜什锦作借口你可以麻烦我,没有海鲜什锦你照样可以来麻烦我。
你挣的就是麻烦我的钱。
这时通往厨房的磨砂玻璃窗“哗”的一声被扯开,老板大声问:是你给自己留的杏仁虾?!
我说:不是我……
这不是你的名字吗?老板凶狠的手指戳戳白色外卖饭盒上的名字。
盒里盛着粉红的虾和焦黄的杏仁,这是禁止员工吃的高价菜。
我知道什么都讲不清了。
不时有人犯这类低级过失,又不想孤立,总是偷偷给别人饭盒里塞些赃物,在老板责罚下来时多些人分摊恶果。
有次我来不及吃饭,便把饭盒带到学校,才发现里面的饭菜被油炸腰果取代了。
腰果是招牌菜“腰果鸡丁”用的,也在禁吃之列。
因此它自然而然成了大家最爱偷窃的东西。
偶尔吃一顿,我也供得起,天天吃——搞清楚点,我一家几口也是要吃饭的!老板说。
他的嗓音竟是如此残破丑陋。
我一下子停了动作,在他眼前笔直地站立,笔直地瞅定他:我说了,这不是我的。
理查的目光意味十足,落在我左面一侧面颊上。
那是谁的?!上面这个名字是谁的?!吃都吃到谁名字下去了?!老板手拍着饭盒盖子。
他有一双穷苦而有力的手,肤色远远暗于他的面孔,永远是紧张地就绪着;即使两手闲置,它们似乎也紧抓着两把空气,或是时刻在预习着抓握的动作,一旦出现目标,它们便立刻出击。
因而它们很少空着,不是抓起一个空菜盘,就是将某桌多出的一个调味架移到缺少调味架的桌上,再不然就是将移了位置的桌椅复原。
这两只从不失业的手像是独立于他整个身心之外的,有它们自己的主张和动机,如同低等动物的触角,或伸或缩都是条件反射,毫不受他整个躯体的支配。
这两双手若被剁下来,或许仍有它们自己的行动方向,仍会自作主张地抓这个握那个,擦这里抹那里,点数钞票和铜蹦儿,或抽谁一个大耳掴子。
正如此刻这样;我敢说想抽我耳掴子的一定不是苦出身的老板,而是他那两只手。
就是你把老板和他的手截开,手们仍是要完成它们自己的行动。
换句话说,即便你不截开它们,它们将于的老板也无法对其负责。
因而,作为低等动物的老板的手即使扇了我耳掴子,也不是高级灵长类动物老板的过错。
我看着老板穷凶极恶的手把写有我名字的饭盒一掼,里面滚烫的黏稠汤汁溅到了他手背上。
老板的面孔毫不动容,我便更加确信老板和他的手是各忙各的。
手在向我发着大脾气,不见得能代表老板本人。
因而我完全可以不和低级动物的手们去一般见识。
我没有说话。
我只对老板那两只全靠本能行动的低等生命的手小心提防。
两只手仍在挥舞地告诫人们:再让它们逮着偷吃“什锦虾”的事,积攒在那里的大耳掴子可就积攒不下去了。
我才知道人是可以一下子被扯到“偷吃”这类低等事务中去的。
如此卑琐、低级、小得可怜的事,或许给了便衣福茨一个很不沉闷的冬日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