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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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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真看明白了,眨巴着眼,手指合拢在十分币上。

    他突然说:你看这样好不好?我给你买份晚餐。

     我说:晚餐就免了吧。

     他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回答呢?你应该说:谢谢晚餐。

     行。

    谢谢晚餐。

     你要热狗还是要汉堡? 都行。

     要我是你的话,就要热狗。

    因为可以在波兰香肠上加腌酸菜。

    这样的夜晚,烤热的波兰香肠加腌酸菜没治了。

     没错,肯定没治了。

     流浪汉最受不了的或许不是吃不饱喝不足,而是他们终日终年的沉默。

    人们会赏他们一两个角子,但从来不赏个面子站下脚,听他们说句话。

     热狗上可以加到四种配菜:葱末、腌辣椒末、番茄酱和芥末酱,不超过四种,不必付额外的钱。

    他告诉我。

    他认为我缺乏这方面的基础教育。

     好的。

    那就来四种吧。

     你看,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完全可以请你客。

     从粗大的柱子后面突然闪出两个粗壮的警察。

     一个警察对流浪汉说:哈,你可让我今天没白过。

     另一个警察指着流浪汉问我:他怎么你了? 我说:没怎么我,就是打算清我吃一个热狗。

     火车带着轻微地震进了站。

    我正要迈步上车,听见身后“咔嗒”一声金属砸击。

    回过头,见警察们已将流浪汉铐起来了,手铐的另一头留在警察甲手中,警察乙提着警棍随时打算抡出去。

    我立刻从车里回到站台上。

     我说:他没怎样我,就是要给我买个热狗! 警察们不理会我的说情,将流浪汉半提半拖,向出口处走去。

    流浪汉在两个大象般的警察手里干瘪稀松,成了个漏掉大半填充物的布玩偶。

     他真的没怎样我!…… 我们看见了他胡闹的全过程。

    警察甲迈着大象般傲慢阔大的步子;并且,他没买地铁铜币,从门上翻过来的。

     我继续跟着他们小跑,一面打听:你们这是要把他押到哪儿去呢? 押到一个很暖和的地方去,警察乙说。

     流浪汉这时转过脸,两个大眼珠子在他污秽的脸上干净得如同两汪清水。

    他心情半点也没被损害,龇嘴朝我一乐。

    他觉得这晚上值了:竞然有人和他聊上了。

    他给尿憋急没事,地铁有不少拐弯抹角的方便地方;给话弊急了却只有一日日憋下去。

    这么深而广的孤独,借大的芝加哥是盛不下的,寒夜里有多少游魂般的流浪者,对他们耳闻目睹的一切质疑或抒怀,诅咒或评点,永不停息生发着内心独白。

     离得很远我就把钥匙准备好,找准开大门的那一把。

    这样屏声敛息,蹑手蹑足地进出这房子或在这房内活动,我已非常习惯。

    即使不是深更半夜,我的动作也极轻。

    我总是早早竖起耳朵来听:走廊没人了,厨房空出来了,我才尽量迅速而无声地穿过走廊,闪人厨房,为自己倒杯水,或泡碗麦片,或烤片面包。

    我还是习惯喝热水,常常接一杯自来水放到微波炉去加温。

    我盯准计时器上跃过的一秒又一秒,在它五声鸣笛之前将门拉开。

    一切声响都被我极端严密地控制着。

    房子不大,这样留心便使它有了独属于我的通道和空间。

    我和牧师太太已有很久没碰面,连房租、电话和水电以及煤气的费用,都以留言的方式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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