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
”问好的是个清醒的男人。
清醒的美国男人。
我感到我很快会认出这嗓音的;这沉着、从容,有一点儿寻开心的嗓音。
我随口还了声问候。
他却乐起来。
“怎么?这么快就忘了?……”他笑着说。
我脑子猛然一阵蠕动,有些晕眩。
是理查·福茨。
便衣福茨。
讲英文的理查不那么规规矩矩,有些痞,像那种时常揩女人油的男人。
他说:“我想你一定是早飞的鸟。
我没猜错吧?”他得不到我的答复,马上接着说:“这个时间给人打电话不算惊扰。
我没惊扰你吧?”他似乎明白自己挺招人烦,但他不得已。
“早上好。
”我说。
我还能说什么?
“是我把你吵醒的?你不高兴了?”他问道。
“我工作到半夜两点。
不,早晨两点。
”
“你现在不想跟我谈话,是吗?你要我迟些再打来吗?”他的体谅完全像真的。
“你谈吧,我听着。
”你的身份、职业让你很习惯自讨没趣。
“我可以晚些再给你打电话。
”
“好吧。
便衣福茨大概就是想测试一下窃听器的功效。
正要挂电话他又叫住了我:“噢,对了,昨天你说到认识戴维斯是在华盛顿市郊的高速公路上,是几号高速公路?”
“我说了我是在地铁站认识戴维斯的。
”你别想趁我缺觉钻我空子。
“难道我记错了?”
“有可能的。
”我可不愿冒犯你。
我的口气还算文明,应付着一个明显的无耻讹诈。
“可是,安德烈·戴维斯的口述,和你的完全不同。
”
“不会的。
”你晚了一步,我们昨晚已立了攻守同盟。
“怎么不会?昨晚十一点,我打了电话给他。
他告诉我,你们的第一次相遇,是在高速公路上。
”
我的瞌睡顿时消散。
十一点,那是在我和安德烈通话之后。
安德烈从来不在晚上十点之后给我打电话,他帮我做个守纪律有教养的房客。
他此刻一定十万火急地在给我拨电话,可线路给便衣福茨抢先一步占了去。
我说:“你昨天问的是认识。
相遇不等于认识。
我和你昨天相遇,可我敢说我昨天已认识你了吗?”我的声音平和,逻辑也不差。
便衣福茨嘿嘿嘿地笑起来。
原来这个体重不到一百磅的中国女人并不好诈,斗智也够他斗一斗。
“好,很好。
”理查·福茨说:“的确是这样,认识一个人没那么简单。
咱们再回到高速公路吧。
你记不记得是第几号高速公路?”
“不记得。
”
“大概在哪个位置?”
“我对华盛顿的地理又不熟悉。
”
他沉吟一刻,又找出我一个碴子:“可是你想,高速公路上怎么可能呢?你想想看,车流量那么大,车速那么快。
你们怎么可能碰面,除非他的车撞上你的车。
”
“差点儿。
”
“什么差点儿?”
“他的车眼看就撞上来了。
不过他车闸很灵,一踩就刹住了。
”我的英文够坏的。
坏英文也有便利。
他又是一个停顿。
然后说:“你的车当时咽气了。
”
“是的。
”
“车要在主要高速公路上咽气,就要命了。
可车偏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