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屿恨不得给她一巴掌:“呸呸呸。
”
“向屿,”她想了想,问他,“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哭?”
“胡说什么不吉利的话!”林向屿白了胡桃一眼。
“我是说真的。
”胡桃异常认真地问。
“……不会。
”林向屿说,“我陪你一起死。
”
胡桃怔怔地看着他,没有再说话。
“胡桃,我会让你活下来的,”林向屿淡淡地开口说,“我早就应该死了,可是你不能,我绝对不会眼睁睁地再看着别人死在我的眼前了。
”
车内越来越冷,两个人说话都开始吃力了,只能不住地用吃食物来补充热量,可是谁也不愿意主动去碰食物,量是有限的,他们都尽可能地想要留给对方。
胡桃朝窗外看了一眼,天昏昏沉沉,已分不清白天黑夜。
“我的爱就是你的路,你的家就是我的家,无论回家的路有多遥远,你我一起走……”
这些年来两人相处的一幕幕在胡桃低沉的歌声中历历在目,清晰如昨,他和她一路走来,他一直是她活下去的动力、她生命的唯一,如果他死了,她又怎会苟活呢?
胡桃觉得困意越来越强烈,全身的力气都已经被掏空了,在睡去前一刻,胡桃想,啊,原来已经是一世了。
如果有下一世,林向屿,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因为,所有的爱意,所有的回忆,今生今世已经足够,已经再也没有力气重新来过一遍了。
“胡桃,胡桃!”
等胡桃睁开眼睛,林向屿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刚刚抱着胡桃为她取暖的手这才放开来:“都告诉过你了!不准睡觉!”
胡桃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她人瘦,体质本来就不算好。
她吃力地坐起来,接过林向屿递过来的食物和水大口吃了起来:“你说,他们会来救我们吗?”
“人命无价,相信我,他们会来的。
”
胡桃点点头,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告诉他吧,”这个念头在胡桃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另外一个声音响起来:“不,不,胡桃,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想让他更心烦吗?”
胡桃头痛欲裂,又不敢睡过去,只能在心底不断地嘲笑自己。
而坐在她旁边的林向屿并不知道胡桃内心的纠结,他只是微微侧过头,看到她的模样。
他很少这样认真地打量她,大概真的是认识太多年了,每次有新认识的朋友惊叹胡桃的美时,他都不再有感觉。
对他而言,胡桃就是胡桃,和美丑、胖瘦这些形容词都毫无关系的一个人,他找不到任何一个形容词,可以描述对他而言的胡桃。
林向屿收回目光,看着车上挂着保平安用的佛珠串,平安平安,心中苦笑。
当初胡桃问他,谁都可以,那她呢?
中国有句老话叫“近情情怯”,很多时候,因为她是胡桃,所以他不敢去想象。
他有这个资格吗?
给胡桃幸福?
许然然去世以后,他甚至觉得,自己这样的人,已经不配再去谈论爱情。
林向屿看着胡桃,终于开口:“胡桃,其实……”
与此同时,胡桃竟然也开口了:“林向屿,其实……”
两个人看着对方,笑起来。
“你先说。
”胡桃说。
林向屿手臂懒懒地搭在方向盘上,给胡桃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胡桃起初也就是一刹那的犹豫,现在看着林向屿的眼睛,又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她只好笑笑,说:“没什么……就是想到你曾经问过我,人死之前会看到什么,我其实也挺好奇的,自己临死之前会看到什么。
”
“不准说晦气话!”林向屿蹙眉,瞪了她一眼。
可也是胡桃这么一说,让林向屿想起了四年前的那个冬天。
许然然,这三个字在他心中飞快地刺下去。
当年胡桃也问他,在他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看到了什么?
在许然然用命救他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什么?
“你呢?”胡桃笑嘻嘻地问,“要跟我说什么?”
林向屿顿了顿,回答:“以后再说吧。
”
为什么不能是她?她曾经开玩笑般随口问他。
胡桃……林向屿捂住眼睛,难过地想,因为我于心有愧。
一直到夜里,大雪终于停了,昏昏欲睡的两个人忽然被刺眼的黄灯晃醒。
林向屿急忙打开车窗,让胡桃在车里等他。
林向屿一边挥手一边大声地喊“Help”,还不时转过头来,以确保胡桃在车里。
胡桃看着他的背影,只需要一眼,她的热泪已经滚滚流下来。
八九十个小时的孤立无援,她和林向屿差一点点就命丧于此。
在漫长到近似无尽的寒冷里,她和他的心意是相通的,她和他之间的羁绊,早就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楚的,她和他所并肩走过的,是风雨、暴雪、阳光、雨露,四季之外的另一个四季。
用生命去爱一个人,将所有交付于他,这样的际遇,此生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4.
林向屿果然没有失约,毕业以后,就直接回了中国。
“你别想了,”胡琳一边吃寿司一边慢悠悠地对胡桃说,“就向屿哥那个专业,牛校海龟,你知道他导师是谁吗,给你这种不懂的人打个比方,就跟学术界的爱马仕一样,我大学课本就是他写的。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总之向屿哥这样的人才,‘北上深’抢着要,谁还会回来?”
胡桃将盘子里一整块芥末丢到胡琳的碟子上,狠狠瞪了她一眼:“谁让你吃饭话那么多的?”
“你怎么就不急呢,”胡琳干脆把筷子放下,“他要是不回C城,外面那么多美女,还有你什么事?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再谈恋爱,肯定是奔着结婚去的啊。
”
胡桃嘴唇翕动,没有回答。
“就你那出息,是不是向屿哥走哪儿,你跟哪儿啊?”
胡桃真是恨不得用筷子戳死胡琳:“我就那么犯贱呢?”
胡琳斜着眼睛看着胡桃,然后顿了顿,说:“其实,我倒希望你犯点贱。
”
结果,这一次,胡琳又说错了。
林向屿直奔着C城,一落脚,就把他这些年投资的钱取出来,办了个文化公司。
他这个举动,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
“都派我来问问你,是不是吃错了药。
”胡桃笑着道。
林向屿只好慢慢解释给她听:“多大个人了,淡定一点。
”
林向屿的文化公司,从科普海洋的漫画和图书做起,他在美国的这四年,认识了许多人,费了不少心血才买到许多权威著作的中文版权。
“给儿童看的绘本,少年看的漫画,以及二十多岁的人看的专业科普书,”他说,“然后是视频、动画,甚至电影。
《海洋》你看过吗?拍得很好,惊心动魄,但是还是太小众了,目标群体年龄层次偏高、都是文化程度很高的人。
其实对这一部分人,根本不需要过度宣传环保,他们本身就能做到。
“这个想法的形成,是我在华盛顿的时候,有一次遇到一群中国游客,听他们说吃黄唇鱼的经历。
黄唇鱼是国家保护动物,三四十岁的中年女人们说得眉飞色舞,还不停地怂恿自己的同伴去吃,”林向屿叹了口气,“比自然变迁更可怕的是人的思想。
而她们活到那个年纪,观念已经形成,我无力回天。
“后来去北极那次,我的微博莫名其妙火了,很多人来关注我,给我留言。
说他们还去特意百度了许多与海洋保护有关的知识,开始抵制鱼翅。
也有人来找我做广告,我才发现,现在网络时代的兴起,有好有坏,但是好处总是大一些。
人们对于新的事物的接受范围更广,也更愿意去学习,人心总是向善的。
“我觉得可以尽己所能,去给我们这一代、比我们更年轻的一代,去传播海洋保护的思想。
让那些美好的种子在他们心中生根发芽,他们才是世界的未来,等到他们长大的时候,这颗星球才有希望。
”
胡桃看着他的眼睛,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很开心,你一直在坚持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