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宫之变化,当夜便有金陵钦天监监正记录抄录,六百里加急密信急送顺天府。
可是这样的改变发生在苍穹之上,根本无法隐瞒。
天象有变,帝星易主,大端之主更迭之一预言,顷刻间便在州县之间传播。
甚至比星象密录更早地传递到了皇宫之中,传递到了皇帝的耳中。
没有人能够阻拦这样的议论。
更没有人能阻止人心的变化。
与此同时,徐州大捷之信息,也一同入朝。
周问雁兵败,朝中再无能与肃王一战之人。
陆续有州县起义,归顺肃王,湖广、江西、山东……诸地投降。
一时间顺天府周遭竟无可调之兵,可守之地。
朝野上下的局势已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人心动荡,心思诡异。
观音寺胡同的“舒宅”自上次沈逐负伤回京后,正门便没有再打开过。
直到今日……有羽林卫护送一顶朱红色的小轿,这正门才打开。
小轿缓缓入内,停在了轿厅之中。
掀开轿帘,严大龙被身侧的随堂太监搀扶下来。
舒宅内众人见了这内官监举足轻重的大人物,纷纷叩首下拜。
严大龙问:“舒梁人呢?”
掌家躬身答道:“老祖宗在内院恭候。
”
“与我带路。
”
掌家太监恭敬应了一声,双手掖袖,小心翼翼领着严大龙入了舒宅。
舒梁还在他那间回字形的书斋内翻阅书籍,便是严大龙带着随堂入内亦不曾察觉。
严大龙作揖道:“老祖宗。
”
舒梁回神,放下了数,轻嗤一声:“严爷何必再做这般的礼数,咱家办砸了差事,皇帝不喜,已经是明日黄花了。
”
“您做一日的司礼监掌印,便应受一日这般的礼数。
”
“是吗?那我还能做几日的掌印?”
“一日。
”
舒梁自嘲道:“是吗?原来今日竟是最后一日。
”
“正是。
”
“那陛下准备怎么处置咱家?治罪、下狱、布告天下?”
“陛下仁心仁性,更不会如此对待龙潜时便服侍他的侍人。
”严大龙掖袖垂目,恭敬地回答他,“陛下赐下鸩酒一杯,让你自行了断。
”
他说完此话,身侧随堂端着托盘躬身放在舒梁面前,又从瓷瓶中倒出一杯浑浊的酒。
那瓷杯透彻,让这剧毒之酒也显出了几分高贵。
舒梁看着那杯酒,只觉得滑稽,便大笑出声,他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
“舒掌印可有冤屈?”严大龙问他,“可不甘心?”
“冤屈?不冤啊。
陛下龙潜时,我便忠心服侍于他。
我应该是不甘的……”舒梁笑道,“可,我为他做尽天下肮脏之事,却也享尽天下荣华权势。
如今朝野倾覆将至,我这样的奴仆,不过是阴沟中的老鼠,是陛下心头的刺、眼中的钉,瞧见我,便瞧见了他一败涂地的这一场黄粱梦。
”
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浊酒穿喉入胃,火辣辣的刺痛中瞬间泛起了血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