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出了一个我听都没听过的地址,然后又立刻陷入昏睡,简直像回光返照——呸,这么晦气,郑南音,你要死哦。
我总是会在需要的时候,碰到好心人。
比如,这个出租车司机看我可怜,就帮着我一起把哥哥拖上了楼,“几楼呢?”他问我。
可是这正好也是我想问的问题。
这个时候哥哥的手上突然颤巍巍地摇晃着一把钥匙,就像是个笨孩子在努力玩一项完全不擅长的游戏。
我抓过来一看,钥匙上刻着门牌号。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千零一夜》里的人,带着陌生人装作胸有成竹。
其实毫无把握地未知的山洞,载我们到这儿的出租车兀自停在一棵美丽的杨树下面,车灯一闪一闪,是温柔的骆驼。
打开门,我就知道了这是谁的家。
我只是惊讶,哥哥居然一直没有把钥匙还给她。
他立刻就把自己扔在了地板上,也不知道疼。
只好随他去了,我叹口气,关上那扇敞开得肆无忌惮,也像是喝多了酒的门。
门锁那一声轻轻的声音还是提醒了他什么。
他的声音从我背后传过来:“小薏?是你么?不可能的吧?”
在彻底入睡之前,他轻轻地深吸了一下,似乎是想要微笑了,他重复道:“不可能的吧——”就像是在咏叹着什么。
不可能的吧?可能吗?江薏姐真的回来了吗?重点是,她真的可以对哥哥这样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吗?还有更重的重点,门后面,真的回事哥哥和江薏姐一起出现吗?我用力地深呼吸,似乎是要把眼前那道陈旧黯淡的楼梯吸进我的肺里——它在我灼热的注视下,已经爱微妙地轻轻颤抖,轮廓都乱了。
门开了,那个开门的人令我措手不及,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
昭昭看了我半晌。
然后侧了一下身子,把我让了进去。
“我哥哥在哪儿?”我决定单刀直入。
“他回家了。
”昭昭淡淡地蜷缩在沙发上,裸露着修长的小麦色的双腿。
地板上居然扔着一条牛仔布的半身裙——真没法想象她穿裙子会是什么样。
“他没回去。
他昨晚就没回去。
”
“昨晚郑老师和我都在医院里面,然后天亮了。
”她的逻辑重音加得很奇怪,似乎“天亮了”是件不得了的大事情,“他就把我送回来这边,接着就回家去了。
刚刚走,你们错过了。
”
“医院——他怎么了?”我脱口而出,但是看着她的表情,我立刻就意识到了一件事,慢慢地问,“你怎么了,昭昭?”
“没什么,是老毛病。
”她说这菊花的语气活似一个老人,“我的身体不大会自己造新鲜的血液,现在的血都用旧了,流来流去都是那些脏的血,所以得吃药。
”——她像是开玩笑那样,说自己身体里“流来流去都是脏的血”,那一瞬间她淡漠的神色中浮上来了一点点鲜明的情感,是对自己的厌弃。
这间房间空荡荡的,所以的架子都是空的,没有摆设,没有装饰,只有一只壳子上落着灰尘,并且时间不对的小闹钟——江薏姐离开之前曾经处理掉了大部分东西,姐姐还来帮过忙。
昭昭对面的电视机原本像个旧式新娘那样,从上到下覆盖着一层布,现在被掀起来一半,我捡起身边的遥控器打开它,财经频道几个面目可憎的人在解说股票走向,我想要换一个频道,却发现不管多用力,遥控器的按键都像是死了那般,似乎电视剧打定了主意,要死死抱着那几个财经评论员不放。
昭昭终于微笑了,“我早试过,遥控器该换电池了。
”然后她从我手里拿走固执的遥控器,以一种熟练的姿态,倒过来,冲着沙发扶手那个凸起的硬角用力砸过去——她满不在乎的表情和手上毫不犹豫的力度,令我不由自主地把那个倒霉的遥控器想象成一个活人的太阳穴。
“你看,现在好了。
”她轻松地对准了电视剧,不同的频道们欺软怕硬地轮流出现了,她笑笑,似乎是在炫耀她的灵巧。
暴力终于也失效了,遥控器再一次地不肯合作,这一次电视屏幕停顿在了一个音乐节目上,昭昭气急败坏地按照刚才的办法,接连砸了几十下,弄出来的噪声令我开始没法掩饰自己脸上流露的厌恶,遥控器像是铁了心地不再怕死,一小块塑料片从它身上飞翔着剥离出去,没有电的电池也随着一起轻盈地降落在地板上,真正的粉身碎骨。
昭昭颓然地往后一靠,闭上了眼睛。
现在不得已,只能听这档音乐节目播放的歌了。
屏幕上,那个女歌手的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空洞:“我只想从天上掉下来,掉进深深的海洋。
过路人,你是否了解眷恋的另一个名字叫绝望。
哀伤的过路人,你是不是我死去亲人的灵魂,贫穷的过路人,你潦倒的衣襟上有颗纽扣在摇晃,就像地平线上,苍白的太阳。
”昭昭突然慢慢地说:“南音姐,你说人生,为什么那么长呢?”
她的问题在我耳边毫无意义地划了过去,我看着她,终于下定了决心问出来我想问的问题,“你昨晚,一整晚上,都跟我哥哥在一起吗?”
她笑容里有一丝讽刺,“医院里的人跟我说,我昨天昏倒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我也是睁开眼睛才看到郑老师。
本来,他是打算带着我去医院拿药的时候起,住在这儿的?”我问。
“郑老师说这个地方是他发一个朋友家,我可以暂时住在这儿,他那个朋友也同意的。
”她把膝盖蜷缩起来,拖住了腮。
“才不是什么朋友呢,是哥哥以前的女朋友,你知道吗?”我盯住了她的眼睛。
“哦。
”她看似无动于衷。
然后她看着我,嫣然一笑,“我没地方去了。
我爸爸被抓走以后,家里的房子被封了,在龙城的房子也被封了,我也不懂为什么,他们说这些也都算是需要调查的不明资产。
我可以去亲戚家住,不过我不想。
郑老师就把我带到这儿。
”
“你到底,需不需要住院啊?”其实我心里掠过了一点歉意,居然这么久才想到问这个。
她点点头,“不过医生就会吓唬人,其实我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继续吃药就好了。
那些医生只会骗你住院。
”
“既然医生都说了,那你就去住嘛。
”
“你怎么那么笨。
”昭昭叹着气,“都跟你说了钱全被冻结起来了。
我现在唯一能用的一张卡,就是平时在学校里用的那张,现在里面的钱只够我吃几个月的饭,我都不知道下学期要怎么办,那个时候我想去打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