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是这世上最难得的东西。
我跟彼得、杰克布的相遇都是偶然。
眼下,我必须把偶然变成必然,变成万无一失,让杰克布按照我暗地里严密安排的必然一步步走下去。
与此同时,彼得和我自己,都必须严防偶然,因为偶然对我不利,偶然太叵测了。
我的性格瑕疵比较多,所以常常被偶然裹带到未知中去。
杰克布大汗淋漓,讲着国际战局的戏剧性,我偶然往墙上一靠。
这一靠坏了,我是没有这种自制力让自己再振作起来的。
酒足饭饱,软绵绵的身体,我怎么能抵制这样的舒适?
所以你知道,我蓄意让杰克布走进我安排的“必然”,结果是“偶然”安排了我。
我感觉自己被搀扶起来,往馆子门口走,这时所有的吸面条、抽鼻涕、喝面汤的声音倒是真静下来了(这是杰克布后来告诉我的),担心我别一脚踩空,跌进门口那比浴盆还大的面锅里。
杰克布搀扶得很紧,几乎把我搀得双脚悬离地面。
别搀我,我又没醉……我说。
对的,没醉。
杰克布说。
人家会笑的。
我说。
不会,人家都怕死了。
他说。
怕什么呀?我说。
怕一个醉鬼。
万一她撒酒疯就糟了。
他说,同时手一挡,几块被我撞得摇晃起来的门板给他挡住了。
这段对话和动作我一点也不记得,是杰克布事后告诉我的。
我在他床上醒了酒。
那是个什么床啊,就是个牲口圈。
人圈。
一条光秃秃的棉花胎铺在一摊新麦秸上,算作褥子,上面放了条草席,一条带红十字的灰色毯子盖在我身上。
几点了?我问那个煤油灯光里的人影。
十点了。
人影说。
小声点,隔壁有人睡觉。
两小时前,我以为他被我灌醉了,现在我怀疑是他把我灌醉了。
我想起身,但那麦秸把我深深地陷在里面。
这是工棚隔出来的一间小屋,墙只砌了一大半,离天花板还有两尺多距离,所以只要你站在凳子上,就能看到墙那边熟睡的工友们。
在哪里上厕所?我问道。
他指指门外说:除了这里,哪里都行。
你简直不能相信,这个人半年多以前还没见识过抽水马桶以外的如厕工具。
他做向导,把我带到工棚外一块菜地里。
跟他回到工棚时想,今天晚上我是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轮渡已经停了,我只能留下来过夜。
那时候一男一女在一块过夜,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假如我当时不是对杰克布心怀图谋,我是一定不会让这件大事发生的。
看看那泥土的地面,就够受了。
泥土地在搭这个工棚前一定长过白菜萝卜,施过上海弄堂来的粪肥,夜里返潮,一股悠久的臭气。
我站在灯光里,似乎随时会有蚯蚓在我脚边拱出,或从角落跑出一只还未来得及搬家的田鼠。
太奇怪了,这个除了席梦思没睡过其他床的杰克布,居然能在这里读书、工作、安寝。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