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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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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人夸谁家小姑娘漂亮不说她漂亮,会说:“这个妹妹像煞个小东洋!” 你大概知道,我当时是复旦大学二年级学生,修财会专业。

    学校内迁重庆的时候,我留在了上海,打算回到我的出生地美国旧金山去继续学业。

     告诉你们的这个上海有个最大特征,就是气味。

    气味可不怎么样。

    成千上万辆马桶车走出纵横交错的里弄,走过大街小巷,在路面上留下一滴滴浓稠的黄色液体。

    马桶车向裴伦路的粪码头汇集,如同好东西一样给仔细装上船,顺着臭墨汁一样的苏州河走去。

    河边挤满乌篷船,所有没钱住陆地的人都在甲板上晃悠悠地吃、住、生、死,在水里晃悠悠地洗涮、饮用、排泄。

     什么都不能打扰上海人过他们的上海日子。

    包括一舱一舱被杀菌药粉撒白了的犹太瘪三。

    那个时候我怎么会知道,就在我咬牙切齿骂我年轻的继母“典型上海小女人”时,一艘远洋轮的底舱打开了,其中一个叫彼得·寇恩的年轻人成了我这个故事的起点。

     年轻的彼得。

    二十五岁,看上去更年轻一点,因为瘦弱,谁都能伤害他似的,也因为两只忧伤的六神无主的眼睛,任何时候都在等你现成的主意。

    发现他其实蛮有主意,是一年多以后的事。

    那时他的上海经历及难民的崭新身份使他脱胎换骨。

    那个时代一夜间得到新身份的人太多了。

    有了崭新身份,不该脱胎换骨地去叛变、出卖或者反抗、牺牲吗?三七年夏天到初冬,日本人兵临城下,中国军人们要与阵地存没与共,突然有了的勇士新身份使他们脱胎换骨,把死看成了另一回事。

    那时候我和同学们往阵地上送装着糖果和香烟的慰问袋,也是在新人格的支配下,把枪炮流血看成了另一回事。

     彼得·寇恩浓黑卷曲的头发上一层白药粉,走出船舱,绝望了:船舱外是一九三九年八月的上海,广漠的腥臭来自谁都能糟蹋的江水和江岸,那臭味不比底舱里好多少。

     彼得是个容易引起女人注意的男人,宽肩细腰,明目皓齿,看着你的时候,不管目光的逗留多短暂,但你相信那一瞬间他什么也没干就是专门在看你;所有的思维都空出来,把看到的你放进去。

    他走上码头,拎着两个牛皮箱,看到了迎接人群中的一张张犹太脸庞,一张张女性脸庞。

    女性都是些岁数一把的人,却很没出息的认为这小伙子对于自己的印象一定比对其他女人来得深刻。

     就在彼得·寇恩完成了上岸入关的繁文缛节时,我正在我父亲在卡德路的房子里预谋出走。

     先要告诉你们,我的父亲是谁。

    他是个值得问一问“是谁”的人。

    因为他是谁决定了我是谁。

    再决定我下面这段故事必将发生。

    我父亲假如走到你们面前,你们会为他的体态、嗓音吃惊。

    其实他并没有那么高大,只不过他动作起来莫名其妙地占地方,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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