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少找借口。
彼得说麻醉弄不好会出性命。
伤员突然开口了,说:出了性命再说。
他基本没有声音,就剩下气了。
彼得仍说他不敢做。
常州人说:你有意拖时间!做盘尼西林的地下买卖,你胆子大得很啊!他的枪朝上升了升,枪口和彼得的太阳穴平齐。
彼得从柜子里取出消毒手术大褂,让每个人都穿上。
然后他让每个人都去洗手,戴上胶皮手套。
双枪大侠就像没听见,仍然握着双枪,枪口仍然把彼得和我照看得很紧。
彼得问我能不能替他递工具。
我有什么办法?只能点点头。
他把刀、钳、镊子、剪刀……的名称一样样告诉我,说:亲爱的,用力气记,会记住的。
手术在三只手电筒的照射下开始。
麻醉,切口,止血。
彼得的手很忙,却不乱,不时说:灯光近一点!左边!右边!我一手拿手电,另一只手还要给他递工具。
有时我两只手弄错,把手电筒递给他。
他也不吱声,自己伸手在工具盘里飞快地拣出他要的工具。
手术室是一间大屋,中间拉了一块白布帘,大约以此来隔开另一张手术床。
我举手电筒的胳膊开始还觉得累、酸,渐渐就好了,完全失去了知觉,化成了那只巨大手电筒的支架。
直到最后一针缝合,我都没感觉自己只换了一只手术鞋,另一只脚仍穿着半高跟凉鞋。
整个手术有两个多小时,我始终这么一脚高一脚低地站着。
彼得把两只血淋淋的手套摘下来,然后各个柜子里去找消炎药。
但一颗药也没找着。
他想到布帘子的那一边,说不定会有个药柜。
刚一拉开布帘,就听见木板撞击的声音。
双枪大侠在我们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冲到了一个壁橱前面,同时枪声响了。
彼得一把拦住我。
我朝他转过脸。
彼得的大眼睛在手术帽和口罩之间大得离奇。
持双枪的常州人自己也愣了。
他的枪射出子弹就像猛兽的扑和咬一样,纯属条件反射,他对此也没办法。
我们的耳朵在刹那间恢复了听觉,听见被击中的人在低声嗷嗷叫。
所有人迅速架着伤号往外撤。
彼得两只大眼睛瞪着我。
我的头向布帘的方向一挑,说:快去看看!
他不动。
常州人又跑回来,看着我们。
突然,他一挥枪把,打在彼得头上。
他用嫌烦的口气耳语说:不要躲呀!……
彼得不懂他的意思,我突然懂了,低声对他说:他在帮你,让你脱开干系。
彼得明白了,又往常州人跟前凑了凑,希望这回能给他个好些的角度。
常州人挥起枪把就往彼得头上砍,彼得被打得退了好几步。
好了,见血了。
一道血柱从彼得的手术帽下面流出来。
彼得对我说:你跟他们一块儿走!
你呢?我说。
他指指壁橱的方向,那里的号叫成了呻吟。
我说我等他。
他说难道你还嫌麻烦不够大?
我松开他血迹斑斑的衣袖,用力看他一眼,跟着常州人跑出去。
刚刚跑出医院,就看见一辆送鱼到市场的板车过去。
早晨就要来了。
不久马桶车、牛奶车都要出动。
我看着那辆载着伤员和抗日志士的马车走远。
城市在清晨是淡灰色的。
我孤零零走在马路上,漫无目的地走了几个街口,又匆匆地走回去。
我都不知道这样胡乱走动是为了驱蚊子还是为了等待彼得。
医院对面有一家面包店,老远就闻到热烘烘的烘面包气味。
我一文不名,凭着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