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有国土的民族来说,事情简单多了。
也就是从这偶然的一两句话,你意识到杰克布·艾得勒另有一层心思,一层很深的幽暗的心思。
杰克布和我一起去上海并不光由于他认为正在和我热恋;他是为了躲避他惹的祸事。
那家意大利食品罐头厂本来挺重用他,让他做营销经理,他却设法把一批批的罐头转运出去,经过他的营销网络谋利。
从工厂到库房的途中他做一下手脚就行。
工厂出货是他去点验的,库房进货也经他的手,中途改一改数字十分容易。
意大利人对数字不像犹太人那么有天赋,所以杰克布越干越胆壮。
我们那餐丰盛的晚饭——鱼翅、清蒸老鼠斑鱼实际上是意大利老板掏的腰包。
杰克布暗中截流了意大利老板的利润,买了我表姐们一致好评。
中国女人大多数都对舍得为她们付账的男人刮目相看。
后来,我和杰克布一次次去灯塔礁酒吧,他和我讲到他的家庭。
他说他的大哥、二哥小时候会乘一辆儿童车,由他祖母推到公园去散步时,人们和老太太搭讪,说两个天使真可爱呀,几岁了?老太太正色回答:律师先生三岁,内科医生一岁半。
这是人们编的笑话,挖苦犹太人功利心的,但老祖母一点也不觉得它是个笑话。
早早地为孩子设定生活目标不对吗?不功利他们将来怎么成功?成功的犹太人还让人当牲畜宰,何况不成功?
杰克布和我第一次发现彼此有许多相同的地方。
我们都不爱音乐,也不爱歌剧,更不爱芭蕾,总之,那些只求上进的人必须爱的高尚东西我们都不爱。
而且也为自己的“不爱”找到了坚实理由:因为这些高尚的东西是强迫灌输进来的,这种强迫才不把你直观的、天性的取舍当回事。
换句话:高尚的东西不尊重我,我宁可不高尚。
我和杰克布谈到这些话题就非常投机,会破口大笑,笑得灯塔礁酒吧的人恨不能把我们扔到太平洋里去。
杰克布说:May,你看,我成了我们家的败类,用我父亲的话说,是犹太种族的败类。
我大哥、二哥让我祖母如愿以偿,一个是律师一个是医生,轮到我,只剩下个会计师。
逃到西部来,就是逃避预先给我设计好的会计师角色。
我记得杰克布这样告诉我。
那天他和我坐在酒吧窗口,他右面应该有一轮夕阳,但云雾太厚,只能看见余晖投在太平洋水面上一个不亮的倒影。
从这里一直漂,就能漂到我的彼得身边。
我常常和杰克布来这里,就因为我对彼得的想念可以一无阻碍地从太平洋漂过去。
餐馆领班也不再来烦我们了,杰克布跟他绕舌了十多分钟,没能把我安置到白种人用餐区,结果他只能陪我到有色人种用餐区来,好在太平洋、灯塔、落日都是人种色盲。
也就在那段时间,我没命地打扮。
我要保住我对杰克布的魅惑力。
我已经在实施惊世骇俗的计划。
其实比我形象魅惑力更重要的,是我的性格,这点杰克布不久就会告诉我。
我跟他那么有话可谈,对许多事物能谈得那么投缘,是他更加看重的,也是我牵扯他兴趣